第30章 第三十章

也有深思熟虑后的决绝。

顾长晋从她眼里看不到任何一丝不舍、难过与眷恋。

喉结轻提,他道:“第二杯酒,你不必喝。”

停顿片刻,又道:“容姑娘此番来,可是想与顾某和离?”

容舒不意外他猜到她的来意,不带任何犹豫便道:“是。”

随着少女这话落,男人原就如鼓擂动的心几欲要破胸而出。

那样疯狂的心跳,从不曾有过。

他面上却不显半分,始终深沉如海,可压着酒杯的长指却不自禁地颤动了下。

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异样。

那些支离破碎的梦与古怪失控的悸动,他过往二十年从不曾有过。

先前这些梦这些悸动,并不会让他有多少与她长相厮守的心思,只会让他脑中警铃大响。

甚至压抑着寻根究底的本性不去探究他对她的异样究竟从何而来。

好似只要去探究了,有些事便要脱出他的掌控。

然而此时此刻,听见她说要和离,心中那骤然而临的剧痛让他明白,有些事已经失去了他的掌控。

顾长晋能活到今日,靠的便是他对自己的狠。

他做事从来是当断则断,决不犹疑。

便比如现在,觉察到那些压抑的情感如寒冰遇火般擘出了裂缝,他几乎是毫不犹疑便应下。

“好,此事我应了。”顿了顿道:“只现下尚不是和离的良机,还望容姑娘给顾某一些时间。”

依大胤律令,和离须夫妻二人签下和离书,再由当地衙门盖公章,将女方归回娘家户籍之后,方能正式断绝夫妻关系。

她是徐馥想要利用的一枚棋子,徐馥将她送到他身边定有用意。

以顾长晋对徐馥的了解,徐馥要他娶容舒,大抵是因为容舒唯有与他成亲,方能入局。

先时他分不清容舒究竟是不是徐馥的人,始终提防着。后来几番接触,他早就看清了,容舒不是徐馥的人,也不识得徐馥。

既如此,与她和离,兴许能将她推出这个局。

顾府到底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只是现下不能贸贸然便让容舒理由,和离得太过突兀,徐馥定会起疑。

他要寻个契机,让她顺理成章地离开顾家。

顾长晋应得如此干净利落,容舒自是不奇怪,只她没想到他居然还需要一些时日,她还以为他是恨不能明儿就同她断绝关系的。

若是可以,容舒自是希望明儿便去顺天府把官印给盖了。

只眼下时值年关,顺天府本就不接和离、分产这类繁琐的杂务。便是明儿去顺天府,也没得人给他们办和离。

忖了忖,她道:“不知大人觉得何时合适?”

顾长晋默了半晌,道:“今岁三月。”

三月。

容舒微微恍神,最初她也是想着三月同他和离的。

容涴二月廿八出嫁,她本想着容涴一出嫁便同他和离,免得祖母闹到清蘅院去。

现下她是半点儿也不在乎了,阿娘已经搬去了鸣鹿院,祖母想去闹也没得人给她开门。

只顾长晋说还要一些时日,她自也不愿坏他的事。

总归和离书她已经写好,只需到顺天府走个过场盖个官印便能成。

“既如此,便如大人所说,三月一到,我便同大人一起去顺天府。和离书我已写好,且已落了款,大人尽可过目一阅。”

说着,从袖筒里取出文书,削葱似的指悄然铺开那份文书。

顾长晋垂眸,入目便是那两个规整的“容舒”二字。

她写得一手筋骨血肉俱全的簪花小楷。

其字如人,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纸上之墨色泽沉暗,这和离书至少在两个月前便已写好。

男人密密的眼睫在眼底落下浓翳,须臾,他取笔,轻一蘸墨便在她的名字旁落下“顾长晋”三字。

待得顺天府在这两个名儿盖上官府的公章,他与她,姻缘线断,自此成陌路人。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起了绵绵密密的疼,顾长晋敛去眸中异色,再睁眼时,黑沉的眸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他行事不爱拖泥带水,尤其是木已成舟之事。

他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要弄清闻溪为何要去肃州,又是为了寻何人。

与容舒成亲前两月,闻溪便已离开了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