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顾长晋眸色一动,蓦地抿紧了唇。

顾长晋名义上的父亲与阿兄阿妹便是死在一场山火里。

容舒原先不想提及那班主是如何死的,偏顾长晋如前世一般,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她只好又答了一次。

前世许鹂儿案定谳,杨荣被判了绞监候,许鹂儿与金氏彻底洗刷了冤屈。

可惜金氏伤重,案子宣判那日,她便撒手人寰了。

之后许鹂儿也……

自打嘉佑帝下令刑部重审后,许鹂儿案在上京几乎是无人不知。毕竟是圣人亲自敦促的,一整个顺天府的百姓们都在看着呢。

金氏死的那日,有些不忿的百姓在杨荣被押往大理寺狱时往他身上扔石子,还被东厂的番子痛打了一顿。

容舒在顾长晋面前从来都是规矩的,可听说了东厂番子的暴行后,终究是忍不住在他面前痛斥了几嘴杨旭和他底下的人,说着说着便提起从老嬷嬷那听到的这桩旧事。

老嬷嬷年岁大,记不得那班主养子究竟姓甚名谁。

容舒当时也不过是想起了便顺带一提,却不想顾长晋听完后便即刻去了书房,第二日一早又去了刑部,忙至深夜方才归来。

她隐约觉得,他那时应当就是去查那名义子的。

容舒如今倒是知晓了那义子是谁,只她不能说,她只能等,等顾长晋亲自去查。

她了解顾长晋,他们瞧着是夫妻,实则他根本不信任她。

便是她说了那人的名字,他也会自己去求证。还不如就像前世一样,懵懵懂懂提一嘴,总归他这人心思缜密,很快便会想到蹊跷处,派人去查。

容舒倒是没猜错,顾长晋这会的确是想派常吉去查探一番。

这世间有许多罪证都掩埋在火里。

戏楼里的那场火极不寻常,一个戏班子少说也有几十人,再大的火也不该连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没有。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也只能等查明了那场大火的真相方能确定。

明明让常吉进来的话都到嘴边了,可余光瞥见站在灯色里披散着一头乌发的小姑娘,那些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便生生吞了回去。

明天再说吧,他想。

容舒见他不说话,忖了忖便道:“郎君可还有要问的?若是没有,妾身便吹灯了?”

顾长晋道好。

容舒弯下腰,便听“呼”的一声,屋子彻底陷入黑暗。

贵妃榻上的窗早就装回了竹篾帘,容舒抱着月儿枕,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许是同顾长晋提到了沈家的老嬷嬷,容舒竟然梦见了她。

她出生在扬州,当初外祖父弥留之际,沈氏已经快要临盆,匆匆赶去沈家也只能见到外祖父最后一面。

沈氏哀痛欲绝,几日几夜茶饭不思,只顾着操劳外祖父的丧事。

容舒便是那会出生的,虽是足月出生,可到底母女连心,她出生时就大病了一场。当然,也有道士说是因她出生在中元节,八字轻,命水阴,这才甫一出生便招了小鬼缠身。

也是因着这八字,容舒在侯府很不得容老夫人喜欢。老太太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要觉着是她的缘故。

容舒四岁那年,老太太在荷安堂摔了一跤,把腿骨摔裂了,当即便请道士上府里作法。那道士信誓旦旦地说邪祟之气在清蘅院,要在清蘅院作法七天,方才能保家宅安宁。

就差点名道姓说容舒是那邪祟之气了。

沈氏怒极,直接差人把道士撵走。容老夫人自是大发雷霆了一番,逼着沈氏把她送到庄子去。

沈氏哪里舍得?二话不说便抱着容舒回了娘家。

可她到底是承安侯府的侯夫人,又怎能一直呆在扬州?侯府的人来了几趟后,舅舅便劝阿娘回去,把她留在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