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169章

他眼神清明,沉声说话时,有种令人安心的安定感。

“一切都会顺利的。”

林项北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想笑一下却因为过于紧绷的神经失败了。

于是他只轻轻点头,匆匆离开。

飞机上的两个小时,林项北表情看上去很冷静,放在口袋中的手握紧了周屿白给他的那颗咖啡糖。

于年年病房转移,林项北打电话问姨妈病房在几楼。

现在是晚上九点,电话那头姨妈似乎也没料到林项北来得这么快,有些无措地报了位置,说她现在就在走廊坐着,一上来就能看到。

夜里医院很安静,白炽灯早晚永恒不变地亮着,冷色调的光源跟布满花纹的大理石地面相交映,林项北脚步加快,转过拐角,才放缓了动作。

“姨妈?”

出神一样坐着的女人闻声回过头,勉强地笑着招了招手,嘴角勉力在上扬,却只堆积了一道道皱眉,不见笑意。

不到一年不见,姨妈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生意场上风风火火的女强人,踩着高跟鞋笑着点林项北的鼻尖说今天做了红烧排骨的人,好像被揭掉了假面的稻草人般,眼角的褶皱与眉间的沟壑突然就明显了。白日里无所不能乐观坚强的人消失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可以安静地溃散,精神垮成一盘散沙,短暂的,不再掩饰痛苦。

她反应有点迟缓,转过头来看着林项北,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想让有阵子没见、风尘仆仆赶来的侄子放心。

但是她开不了口。

直到林项北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来,说“我都知道,没事的”。

于是她像一棵被挖了根系的树,叶子还长了满树,树干却被人轻轻一推,就轰然倒塌。

忍了那么久,医生面前要冷静理智,工作上要打起精神,家庭里不能再给于年年带去半点精神上的压力和负担,她一直都装作若无其事,哪怕通知林项北的时候,语气也是轻快的。

只有林项北听出了尾音里容易被忽略的颤抖。

他安静地伸出手,抱住了怔怔看着他的姨妈。环住她的手并不用力,放在她后背上的手慢慢地拍着,好像在说,没关系。

没关系。

就像小时候姨妈总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找到他,然后蹲下来看着他,用很温暖的怀抱抱住他,将他的头发揉地乱七八糟,然后说你这个小兔崽子,我今天晚上做了红烧排骨,为了找你都凉透了,还要重新热。

姨妈一动不动。

她怔怔地呆坐着,好像无知无觉,干涩的眼眶却无法再留住汹涌的眼泪,长时间夜不能寐留下的红血丝将眼泪也衬得发红。

她忍得太久了,于年年他爸同样难熬,两人要轮流值夜守着于年年,第二天再打起精神去上班,所以不能再跟对方诉苦,不能再承受来自对方的丁点痛苦,因为那会让人维持不住看似平和的现状,假象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哪怕再多一点,也会撑不住。

她需要一个能让她放松下来的地方,不是医院,不是病房,不是空荡荡的家,不是同事礼貌性的关心。

但此刻,好像不必再强撑了。

她喃喃自语般呢喃:“如果这次手术成功了……那就,那就,能过一个好年。”

“如果她不在了……”

林项北安静地听着,环住她脊背的手用力了些,感受到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颈窝里,像是永远不会停。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