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缓步走了过来,路过仍跪在地上的皇后时脚步也未曾停滞,只坐在榻上另一端,好以整暇地理了理玉蟒带上的玉佩流苏,神色平静,语气却沉沉,像是浸了满冬的风雪般,一开口就满带让人瑟缩的寒意:“皇额娘,难不成有什么是儿子听不得的吗?”

太后神色一僵,缓和了声气:“皇帝,皇后是犯了何错,才叫你这般不顾及她的脸面?你虽宠爱华妃、莞贵人她们,却向来端正严明。若是皇后有什么不对,只管叫哀家管教便是了。你是皇帝,哪里需要你来操心这些?”

“朕是皇帝,是君主,也是纯元的夫君,是她孩子的阿玛。”皇帝望着太后,晦涩目光中不乏失望,“事到如今,皇额娘还是不愿告诉儿子真相。”

“皇帝……”

太后有些头疼,但凡他来晚几步,能叫皇后说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至于说不上话来。

皇帝似是看出了太后的不满,冷声道:“皇后?她也配得上这一国之后吗?”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原本还挺直了腰跪在地上的皇后脸色更加灰败,人也瘫软下去,望着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再施舍于她的皇帝,她垂下头去,摩挲着手腕上那对愈发光莹柔润的玉镯,忽然就想起昨日在勤政殿书房之中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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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初被传召入殿时还很高兴,皇帝的解语花不少,她虽是正妻,却时刻谨记着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少有红袖添香的时刻。

皇帝这般主动传召她更是难得,说起来,他们也许久没有这样安静独处的时候了。

皇后面上的笑意还未褪下,她便望见了皇帝瞧她的眼神。

那该是怎样一种眼神?

皇后怔在原地,那样冷漠中夹杂着厌恶,似乎还混着一些令她不明的失望的眼神,让她反射性地感觉到不对。

“皇上……”皇后强撑起笑脸,正要迎上前去,却只听得皇帝冷冷一声——“跪下。”

皇后沉默着跪下,金罗蹙金刺五凤宫装在她身后铺成一朵璀璨的花,皇帝看着浑身华贵的皇后,心中却想起纯元临终时,气息奄奄,伏在他膝下说求他善待自己的妹妹宜修,那时的纯元可曾想到,便是她临终前也要护住的妹妹害了她与孩子?

“你为何,要害了纯元,害了朕的孩子。”皇帝坐在龙椅上,见皇后脸色突变,声音冷得像是块她永远捂不热的冰,“朕与你多年夫妻,若不是证据确凿,朕不会出此言。”

夏刈已经找到当年照顾纯元的嬷嬷,只其中四人已早早殒了命,只得两个躲在河南乡间的嬷嬷还活着。看了夏刈整理呈上的证词,皇帝心中原本翻涌的怒火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苏培盛原本还忧心皇帝突然得知了真相会大怒攻心,都准备叫小厦子叫温太医过来候着了,却不料皇帝却很平静,叫他传皇后过来。

“皇上既与臣妾多年夫妻,应是知道臣妾品行的,便是如今宫中的皇嗣并非臣妾所出,臣妾也一视同仁,都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般疼爱,又如何会去害姐姐与她的阿哥呢?”皇后被皇帝阴沉的眼神吓得怔了怔,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悲声诉苦,“臣妾是无福之人,自大阿哥去了之后,便没能再替皇上养育一位皇子。若是有人想替自己的阿哥挣一份荣宠,生出了害人之心……”

“事到如今,你还想拉别人下水。”皇帝轻轻嗤笑一声,“将纯元常饮的杏仁露中的杏仁换成了桃仁,又时时献给她芭蕉叶蒸煮过的吃食,伤了纯元的胎,使得她生产不顺,难产而亡。这桩桩件件,哪一样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