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宝桑轻手轻脚地替安陵容拆了发髻上的钗环,嘴上还不忘和她唠嗑:“小主的头发是越养越好了,乌蓬蓬的,又黑又亮。也只有咱们小主这么漂亮的头发戴上这些金啊玉的才不显俗气呢!”

想起禾玉每日里都要给她熬煮的养身汤羹,安陵容望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微微一笑:“你这丫头,越发油嘴滑舌了,又想在我这里讨什么赏?”

“奴婢冤枉!”宝桑手上动作越发轻省了,半点没扯痛她,“奴婢就是想着小主近日身子养得好,两个小主子肯定也养得壮实着呢,就像奴婢家里后院棚子里养的小牛犊一样壮士!”

“没规矩,怎可拿小主子和小牛犊作比?”禾玉进来听着她这么一说,倒是笑骂了一句。

安陵容听了只一笑:“像小牛犊一样有什么不好?我就盼着他们俩健健康康的,少叫我操些心。”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禾玉端了盆玫瑰汁子兑的热水给她泡手,“小主平日里做绣活儿做得多,可要仔细着养护好手。这玫瑰汁子还是黄规全今日特意送过来的,说是滋养肌肤效果再好不过。”

说到这个……

“我寄给家里的信也去了半月了,可有回信?”

“还没呢,奴婢一直盯着,若是有信来了,定会第一时间拿来给小主的。”禾玉盯着她泡足了一炷香,用细棉布给她擦干了手,“到了八月初圣驾回銮的时候,夫人也能到宫中来照顾小主了。”

“是啊。”想到已许久未见的母亲,安陵容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母亲性子柔,我在信中也嘱咐了让萧姨娘陪着她一同上京。温太医医术精湛,正好能请他帮忙瞧一瞧母亲的眼疾。”

“小主孝顺,夫人能有您这样的女儿承欢膝下,真真是极好的福气。”

“是呀,到时候夫人若是见着有这么一对白白胖胖的乖孙在,定是喜不自胜,说不定都不用温太医了,眼疾都被这喜气儿给冲好了!”

安陵容和禾玉都被她逗得乐出声,宝桑挠挠头,在外越发稳重的她在小主面前仍是那副呆样:“奴婢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你说得好极了。”安陵容笑着将桌上的金丝奶香卷赏了她,看那丫头乐陶陶地坐在脚踏上吃东西,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月亮和人一样,都会有团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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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殿

周宁海从殿外进来,颂芝看了看他,见他苦着脸摇头,自个儿面上也不禁露出了局促之色。

歪在镶嚼银茸贵妃长榻上的华妃闭着一双眼,紧蹙着眉头:“颂芝。”

颂芝连忙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轻轻给她扇风:“娘娘,如今都戍时三刻了,奴婢服侍着您歇了吧。”

华妃不耐烦地睁眼,看着周宁海低着头站在琉璃珠帘外,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皇上去哪儿了?”

颂芝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用你们说。”华妃一双妩媚至极的眼睛里浮出一层水雾,她偏过脸去,声音仍是一贯的明艳高傲,“是莞贵人?沈贵人?还是又去了怡贵人那个贱人处?”

“皇上陪了怡贵人用晚膳,后头又去了莞贵人处……”颂芝看着华妃脸上滑过一滴泪,慌得跪在一旁,“娘娘,娘娘,你不要伤心。那些终究是小门户出来的贱坯子,皇上宠过一阵便也罢了,哪里能比得了娘娘您和皇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呢!”

“宠过一阵便罢了?可是怡贵人都有孩子了!”华妃抹去面上的泪,下颌仍旧抬得高高的,就算是流泪也丝毫不肯露出颓态,“一来就是两个……到时候莞贵人、沈贵人,乃至后面的宫妃一茬儿接一茬儿地怀孕生子,到头来,只有本宫膝下空空。”她忽地抓紧颂芝的手,“难道本宫不被天命所顾吗?为什么人人都能生,就本宫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