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走开,从这里走开。黑压压的观众中有人令她恐惧得近乎绝望,她只想逃掉。

导演兴奋地走来,“夫人来了。”

毛巾落在地上,她慢慢地弯下腰去拾,却有人快一步替她拾起,她慢慢地抬起头,缓缓站起身来。慕容夫人微笑着正走过来,只听她对身旁的人说:“你们瞧这孩子生得多好,舞跳得这样美,人却更美。”

她只紧紧抓住化妆台的桌角,仿佛一放手就会支持不住倒下去。慕容夫人握了她的手,笑道:“真是惹人爱。”导演在旁边介绍:“夫人,她叫任素素。”一面说,一面从后面轻轻推了她一把。

像一尾鱼被放在火上慢慢烤(3)

她这才回过神,低声说:“夫人,你好。”

慕容夫人笑着点一点头,又去和旁的演员握手。她站在那里,却似全身的力气都失尽了一样。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来,远远只见他站在那里,依旧是芝兰玉树一般临风而立。她的脸色刹那雪白,她原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他的世界已经永远离她远去。狭路相逢,他却仍然是倜傥公子,连衣线都笔直如昔。

她仓促往后退一步,绝望的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小小的化妆室里,那样多的人,四周都是嘈杂的人声,她却只觉得静,静得叫人心里发慌。有记者在拍照,有人捧了鲜花进来,她透不过气来,仿佛要窒息。同伴们兴奋得又说又笑,牧兰由旁人搀着过来了,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垂着眼睛,可是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人家和她握手,她就伸手,人家和她拍照,她就拍照,仿佛一具掏空的木偶,只剩了皮囊是行尸走肉。

慕容夫人终于离开,大批的随员记者也都离开,一切真正地安静下来。导演要请客去吃宵夜,大家兴奋得七嘴八舌议论着去哪里,她只说不舒服,一个人从后门出去。

雨正下得大,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一把伞替她遮住了雨,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撑伞的人——他彬彬有礼地说:“任小姐,好久不见。”她记得他姓雷,她望了望街对面停在暗处的车。雷少功只说:“请任小姐上车说话。”心里却有点担心,这位任小姐看着娇怯怯的,性子却十分执拗,只怕她不愿意与慕容清峄见面。却不料她只犹豫了片刻,就向车子走去,他连忙跟上去,一面替她打开车门。

一路上都是静默,雷少功心里只在担心,慕容清峄虽然年轻,女朋友倒有不少,却向来不曾见他这样子,虽说隔了四年,一见了她,目光依旧专注。这位任小姐四年不见,越发美丽了——但这美丽,隐隐叫人生着担心。

端山的房子刚刚重新翻新过,四处都是崭新的精致。素素迟疑了一下才下车,客厅里倒还是原样布置。雷少功知道不便,替他们关上门就退出来。走廊上不过是盏小小的灯,晕黄的光线,照着新浇的水门汀地面。外面一片雨声。他们因为陪慕容夫人出席,所以穿着正式的戎装,衣料太厚,踱了几个来回,已经觉得热起来,他烦躁地又转了个圈子。隐约听到慕容清峄叫他:“小雷!”

他连忙答应了一声,走到客厅的门边,却见素素伏在沙发扶手上,那样子倒似在哭。灯光下只见慕容清峄脸色雪白,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三公子,怎么了?”慕容清峄神色复杂,目光却有点呆滞,仿佛遇上极大的意外。他越发骇异了,连忙伸手握着他的手,“三公子,出什么事了?你的手这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