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云瑾哥什么都知道

金兰问:“云瑾哥,我还有几句想问你……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接下来几句是什么?”

罗云瑾抬起眼帘。

金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我不记得了,你帮帮我,不然明天我会挨打的。”

罗云瑾起身走开。

金兰无奈地一摊手,他还真是敏锐。

罗云瑾直接掀帐爬上床,面朝里睡下。灯火陡然暗了下来,金兰不想吵着他休息,吹熄了灯火,摸黑爬上床,躺在枕上继续默默地背书。

他没有睡着,听见她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第二天金兰还是挨罚了。

罗云瑾起先没注意,后来发现她扫地的时候动作迟缓,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挥一下扫把,脸上龇牙咧嘴,神情痛苦,好像扫把会烫手一样,而且不像平时那样活泼,围着他叽叽喳喳说话。

他扫完前庭,走到她面前,拿走她手里的扫把。

金兰疼得瑟缩了一下,翻开手掌,掌心已经肿得馒头一样。

她在内书堂挨了打。

罗云瑾没说什么,推开她,帮她扫完院子。

金兰没有告诉李忠这事,仍旧照常当差,照常去内书堂上学。她的功课完成得很好,高安他们奈何不了她,就在她写完字交上字纸的时候故意涂抹或者污损纸页,学士们看完她交上的子纸,认为她态度不端正,学长立刻拉她出列,抽她手心。

她经常带着伤回舍房,罗云瑾觉得她应该退缩了。

金兰偏不,不管高安有多嚣张,她第二天照旧去学堂,照旧完成所有功课,从不缺堂。

罗云瑾知道金兰为什么坚持去内书堂,她想去东宫,她很关心东宫那个皇太子。

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想着关照别人。

……

几天之后,内书堂考试,金兰拔得头筹,直殿监跟着大出风头,司礼监发下赏赐,孙檀和张守勤破格送了她一套文具。

李忠心花怒放,特意费钞求膳房的太监帮着弄了一桌席面。

金兰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心事重重,李忠以为她在谦虚,夸她果然沉得住性子。

第二天早上,罗云瑾发现金兰翻出箱笼里的所有衣裳,一层一层套上,把自己穿成了一个圆圆的球。

他抬头看一眼天色,这几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金兰匆匆往靴子里、袖子里胡乱塞了些东西,和罗云瑾打了声招呼,出门去了。

她身上古怪的事情太多了,罗云瑾没有多想。

下午的时候,舍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李忠拉开门迎出去,不一会儿,响起他饱含惊怒的嘶吼声。

金兰是被人抬回来的。

内书堂的小内官七嘴八舌说出事情的经过:金兰考了第一,昭德宫的内官大失颜面,回宫之后挨了一顿训斥,几人不服气,一不做二不休,今早故意把金兰骗到没人的地方,偷来大杖,举杖就打。

幸好翰林院侍读孙檀刚好路过,救下了金兰。

孙檀暴跳如雷,将高安几人的名字报了上去,全部逐出内书堂,之前和他们沆瀣一气的学长也被赶回内官监处置。

自己监管之下的内书堂出了这样的事,提督太监比孙檀更加生气,好言安慰金兰,狠狠处罚了几个袖手旁观的掌班、学长,要求他们肃清学堂风气。

学长们赌咒发誓,保证以后绝不会无故体罚小内官。

小内官们欢呼雀跃,凑钱给金兰买了药,要帮她治伤,她坚持要回舍房,他们只好先送她回来。

李忠看着面如金纸的金兰,气得直打哆嗦,送走学生,给金兰擦药。

金兰趴在床上,笑着说:“忠叔,没事,我挨这一顿打,把那几个瘟神都送走了,不亏。”

李忠叹口气,喂她喝肉汤。

夜里他要去轮值守夜,叮嘱罗云瑾好好照顾金兰。

金兰很好照顾,静静地趴在床上,即使疼得厉害了,也只是轻轻喘几声,既没有一直嚷嚷撒娇说身上哪儿哪儿疼,也没有借着伤痛支使罗云瑾为她做这做那。

罗云瑾坐在床边,没有听到一点声响,疑心她是不是睡着了,低头一看,她趴在床上轻轻发抖,小脸紧紧皱成一团,唇色发白。

他受过杖刑,知道大杖落在皮肉上有多疼。

她看着傻里傻气,倒也机灵,用这种法子一劳永逸,虽然会吃点苦头,但是以后内书堂应该没有人敢欺负她了。她之前一改平时的谨慎,不论写字还是默书、对诗全部考了第一,大出风头,绝不是无心为之,孙檀也肯定不是无意间经过,早上她出门的时候往衣裳里塞棉花,就是想挨打的时候减轻点痛苦。

罗云瑾起身倒了杯茶,送到金兰面前。

金兰挣扎着喝了茶,动一下嘴里就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罗云瑾收走茶杯。

她是个女子,好好当差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去内书堂?难不成她真想一步步高升至司礼监?

罗云瑾垂下眼睫,刚好和趴着的金兰对视。

四目相接,她朝他笑了笑,喃喃地道:“云瑾哥……”

罗云瑾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靠了过去。

金兰意识模糊,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眉眼弯了弯:“你真好看。”

罗云瑾僵住了。

小时候常有长辈夸他丰采韶秀,渐渐长大,夸他的人越来越多。

后来他跌落尘埃,成了阉人。

好看有什么用?

金兰似在梦中,伸手攥住他的袖子,声音低低的,沙哑柔软:“云瑾哥……我和孙先生提起你了……你才学这么好,应该去内书堂读书,你什么书都会背,内书堂没学过的你也会,肯定能去文书房,以后还能去司礼监……云瑾哥,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下面几句是什么?你记得的。”

她攥着罗云瑾的衣袖,目带希冀地望着他。

罗云瑾俯视着她,眼睫低垂。

他当然记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可以倒背如流。

但是他不在乎了。

她替他在乎。

所以她这么执着地去内书堂,也是因为他吗?她知道他得不到提督太监的举荐,想求孙檀破格让他进入内书堂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