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贺礼

皇太子大婚,筵宴的规格自然不低。

奉王殿内设御座,锦衣卫分立于殿外的东西两面,金吾等卫东西分立。御座下西面是酒亭,东面是膳亭,酒膳亭的东西两面为珍馐醯醢亭。御座东西设御筵,东面为皇太子座,其他诸王的座位以次往南排列,东西相向。四品以上官位的座位设在殿内,五品以下官员的座在殿外东西廊下,司壶、尚酒、尚食等宫人在旁侍候。

教坊司早已在内殿、外殿分别设大乐、杂舞,一切准备就绪,仪礼司官员请升座。

钟鼓齐鸣,乐声奏响,伴随着大臣的山呼声,嘉平帝在司礼监太监钱兴等人的簇拥中出现在大殿内,文武百官三跪九叩,各自落座,进献九爵酒毕,光禄寺官员收走酒爵,进汤、进大膳。

繁琐冗长的礼仪总算熬到了结尾,群臣心里暗暗松口气,还没来得及举箸夹菜,内殿里头遽然安静了一瞬,气氛微微凝滞。

殿外的年轻官员面面相觑,伸长脖子往里看。

悠扬婉转的乐声中,几名内侍匆匆从内殿奔出,径直朝后殿走去,不一会儿抬着一只只抬盒走进内殿。

官员们意识到内殿出了什么变故,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他们品阶太低,不能进内殿,有几个胆大的官员悄悄走到廊下,竖起耳朵偷听。

不一会儿,一名礼部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众人忙拉住他细问。

礼部官员低声骂:“钱兴那厮真是歹毒!趁着圣上高兴,说什么谢太傅给太子送了份厚礼……圣上突然来了兴致,说想看看各部官员给东宫送的贺礼。”

众人恨得咬牙,暗骂钱兴蛇蝎心肠。

谢太傅是扶持嘉平帝登基的功臣,平日和太子没有任何往来,只担任了一个太傅的虚衔。当初谢太傅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意欲捧剑入宫死谏,差点酿成大祸。这事是嘉平帝的一块心病,今天太子大婚,钱兴故意提起谢太傅,其心可诛!嘉平帝忽然起兴要看文武百官送的贺礼,就是为了敲打文官和朱瑄本人!

愤恨之余,众人一阵心惊肉跳。

皇太子是一国储君,温文儒雅,风仪出众,深得民心,历来颇受文官推崇。太子迎娶太子妃,事关国本,哪个官员敢随便敷衍贺礼?自然是什么精致稀罕就送什么。

这些落在嘉平帝眼里,会不会成了他们私下结交太子的物证?

美酒佳肴在前,歌舞音乐在侧,众人却惊出一身冷汗,让夜风一吹,冷飕飕的,从头凉到脚底心。

刑部员外郎望一眼内殿东面的方向,和身边同僚低语:“难怪东宫会婉拒大理寺的贺礼。”

同僚心有戚戚焉,“太子果然沉稳。”

刑部尚书清廉,只给东宫送了些家乡土产,被死对头大理寺官员好一顿嘲笑,两边差点打起来。后来东宫推辞大理寺的贺礼,却留下了刑部尚书的,刑部上上下下十分快意,把这事当成笑话讲。

如今看来,太子当真深谋远虑,他早就料到钱兴会拿官员贺礼做文章,所以只要是厚礼,东宫一概婉言推辞。

“太子谨慎小心,高瞻远瞩,自然是好事。”刑部员外郎声音低了下去,“只是凡事都要如此小心慎重……长此以往……”

身为储君,朝夕不得安宁,事事小心谨慎……何等折磨人的精神和心志!太子天生不足,体弱多病,还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应付昭德宫和司礼监的阴谋手段,纵有七窍玲珑心,又能坚持到几时?就算坚持到底了,那时的太子还能一如既往的仁厚温和吗?

同僚朝员外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员外郎自知失态,飞快扫一眼左右,举袖咳嗽,草草掩饰了过去。

内殿,烛火通明,辉煌灿烂。

御座之侧,一名穿大红妆花飞鱼服的俊美男子站在嘉平帝身边,低声和嘉平帝说着什么。

底下的文武大臣屏息凝神,神情里透出几分紧张之意,侧耳细听俊美男子有没有趁机挑拨嘉平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可惜教坊司的乐舞还没有停下,他们什么都听不到。

内官担着一副副抬盒从御座之前走过,男子扫一眼抬盒里的礼物,一样样解说给嘉平帝听。

众人噤若寒蝉。

一刻钟后,嘉平帝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

众人暗暗吐出一口浊气:还好东宫处事谨慎,没让钱兴阴谋得逞。

嘉平帝其实无意为难朱瑄,东宫大婚,大臣送些厚礼实属平常,真出格了也不算什么,但他想起谢太傅的事就心里膈应,提出要亲自看贺礼,不过是敲打百官罢了。

罗云瑾随侍左右,猜到嘉平帝的心思,解说贺礼的时候看到珍贵的书画作品,并不隐瞒,有什么说什么。

嘉平帝没看到什么特别名贵的贺礼,不一会儿就看烦了,示意宫人给他盛酒,目光无意间扫到礼单上的一个名字,笑问:“安远侯府送了两箱书?好小子,那两箱书是朕赏陆瑛的!果然是那小子干得出来的事!朕让他好好读书,他就想出这个法子躲懒!皮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