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报恩

早朝时,物议沸腾。

北境军报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莫说朝中诸大臣,就连城中的黄口小儿亦知道了北襄二十万大军来犯的消息。

而领兵的北襄王兰其罗是奴生子,并不受上任国王的喜爱,有传言说他是杀父弑兄、以雷霆手段血洗北襄才得以上的位。

按理说,他该做的是好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为何会在此时作乱?

用兵之道,在于知己知彼,而眼下连北襄的意图都搞不清楚,朝中的文武大臣们各执己见,早已吵作了一团。

有认为要探清究竟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切不可轻举妄动落入圈套。”

有认为应当速派兵支援的:“北襄此番倾国出动,如何能不打起精神应战?”

也有认为兰其罗是虚张声势的:“笑话,北襄刚打完内战,还不知举国上下能不能找到二十万全须全尾的儿郎!”

有道是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吵了半天,最后也只没吵出个结果,只有待前线的谭远行送来第二封军报,才知北襄到底是为如何。

他们没等太久。

翌日早朝,千里加急的北境军报送到了李文演手中。

——北襄并非虚张声势,已向清台城进发,他们似举全国之力来啃硬骨头了,何止二十万!

朝野哗然。

胤朝和北襄不同。北襄可以打打停停,打下来哪都算赚了,回去尽够一冬,而定北军虽人数不输他们,可十三城城城要守、处处要防,一时间压力甚大,大将军谭远行及其子侄谭世文已带兵在清台城镇守,上书数道,急请支援。

朝臣泾渭分明地划分成了两派。

一派道:“皇上,万望您派兵增援!如此局面,哪怕谭老将军在时亦不多见,一旦北境被破开了口子,京城危矣!”

另一派道:“先帝在时,征役甚多。为免黎民重负,皇上继位后削减了征役和税赋,如今兵力有富余的地方可不多!援兵若少了只是杯水车薪,若多了,只怕京城守备空虚,戎狄不待破开北境,直可从廓门山长驱直入了!”

两派人吵得是不可开交,平心而论,各有各的道理。

李文演当然也知道。

为平民心,他减了税役,如今在籍的军士不多,是事实。

北襄从来都是胤朝的劲敌,这把开了刃的刀终于还是悬在了他的头顶。

最后,他拍了板。

“拨京畿五万、冀州十万支援清台,其余粮草兵马一应火速送往北境,搪塞怠慢者,斩。”

里应外合,想要覆他胤朝江山,绝无可能。

同这件事情相比,原本执掌近卫所的新帝重臣蔚景逸突然被罢官免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分不起人的注意力,知道了的,感叹一声臣子不好做也便罢了。

下朝后,朝政军务堆积如山,处处皆要过目,懈怠不得,纵是李文演天生精力异于常人,如今埋首案牍间,亦有些疲累。

见他终于合上了最后一本折子,照临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您先前说要亲自送蔚……景逸走,不知还……”

主要他实在不懂,陛下说的走是哪个意思,不敢轻举妄动。

李文演兀自揉了揉发麻的手腕,他说:“带他进来。”

照临应声,不多时便带着人来了。

蔚景逸早已脱下了身上的官服,连发间的玉冠也卸了个干净,如今的他一身布衣,背后还沾了几根牢房中的稻草屑,拔剑挥刀的右手为羽箭所伤,又因被押入了监牢未得及时诊治,眼下透过包扎的布带,隐隐还在往外渗出血。

可他稳步而来,面色如常,不喜也不悲,行礼的动作与他先前得意时并无区别。

“草民参见皇上——”

李文演眼皮微动。

他承认,蔚景逸称得上是个光风霁月的人。

而他从来与这四个字无关。

平心而论,他当然知道周妙宛同他没有干系,他见过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自然看得出来她对蔚景逸和对其他朋友也没有什么分别。

可他就是妒恨得要发疯。

他曾在她面前伪装成那清风朗月的模样,告诉他自己表字景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能至,然心向往之。

可到底是本性难移吧。

李文演轻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在笑别人。

他开口问蔚景逸:“你可知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蔚景逸眉目坦然:“流放充军,杀头问斩,任陛下处置。”

看到她和他一道出现在市集,蔚景逸没忍住悄悄跟了一路。

宫内宫外的传言汹涌,他心里总在担心,见她看起来虽然虚弱,而皇帝好似对她颇有照拂,还亲自为她去买小吃,才算放心些。

接过那一只羽箭是他本能的反应,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时,蔚景逸才知,自己跳进了一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