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宛眼圈早红了,兔子似的,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她擦擦下巴上的眼泪,问道:“我和他……本就不是偶然遇见的,对吗?”

谭松只觉自己的脑袋有千钧重,可终究还是点了头,他说:“他提前知道了你的行程。外公知道,你此刻定然对他心存芥蒂,可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假的,事情已成定局……”

周妙宛闻言,忽然觉得很好笑。

“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之上的感情,和空中楼阁有什么区别?”她问。

如果这段感情的开始就伴随着阴谋和诡计,她宁可不要。

何况……李文演对她……

周妙宛抽抽鼻子,深吸一口气稍作平复。

“外公,我不能理解,也不接受。谭家和您这么多年对我都极好,如若真的需要姻亲关系稳定你们的谋划,让你们彼此信任,我并不介意嫁给端王或者任何一个人。”

“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一种方式?”

不愧是得他教育的外孙女,哪怕真的悲伤气极,也可以条分缕析地把话说清楚,谭松不无欣慰的想。

他这个做外公的到底还是对不起她。谭松目光黯然:“我并不想把整个谭家卷进去,需要一个由头;端王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推拒娴妃的指亲。”

多么合理啊,周妙宛忍不住想。

她是外姓女,名义上还被谭家断绝了关系,如若真的东窗事发、举事不成,谭家难免会被牵连被猜忌,可到底没那么容易落到抄家灭族的地步。

再加上她身份特殊、从小备受宠爱,无论如何,外祖都不会舍得让她白白送死,用她促成这段姻亲,李文演也会相信将军府的诚意。

从心底翻涌而上的苦涩几乎要把周妙宛全然淹没,她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能问您一句为什么吗?”

“谭家能屹立多年,不因兵权为君忌惮,不就是因为不沾染皇权争斗吗?为何又要去搅这京中的是非?”

已经到这一步了,终究还是得把话说开,谭松道:“飞鸟尽良弓藏,是更古不变的道理,所谓不被忌惮,无非是上位者还没有更好的选择,才没有把我这把老骨头丢到火堆里。”

“说句大不敬的,如今朝纲混乱,天下早晚要大乱。最后夺得大统的人是谁,是他们李家人的事,与我们何干,与北境的百姓又何干?”

周妙宛听不明白,“那为何……”

谭松微扬起发白的眉毛,道:“眼下有能力分一杯羹的皇子中,唯独端王一人,家世单薄。其余几位,母家自有得力的嫡系武将,若他们中的谁继位,日后北境谁来守,就轮不上谭家说话了。”

“从前我从不参与这些,是因为你的大舅舅足够优秀,”骤然提及英年早逝的长子,谭松的眼中亦有黯然,“若他还在,我不必忧心这些。”

大舅舅谭远望,周妙宛也是晓得的。他极有行军布阵的天赋,被谭松丢到北疆三年,在没有得谭家一点关照的情况下,从火头兵一路做到了骁骑参将。

只可惜天妒英才。

“如果他还在,接我的衣钵继续镇守北疆,是无可非议的事情,无论谁做皇帝都一样,”谭松道:“远行就不一样了,他的火候到底比远望差一些,资历也浅薄,他想坐稳位置,必须得有人庇护。”

周妙宛自小是和谭家子弟一起读书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心下已经明白了。

今上糊涂多年,这李姓江山早已是风雨飘摇,四境之下,九洲之中,唯独谭家苦心经营的北境看起来还安生些,接壤的那些小国野心家都被谭家打服了,不敢妄动。

可这落在眼皮子浅的人眼睛里,恐怕就变成了北疆是块好地方,是个人来了都能守住。

远的不说,单就娴妃一派的靖武侯是个草包,年轻时也不是没有参与过一些小战役,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最后非但没有被罚,反倒因宫中的娴妃得了加封,甚至年初还因进献外族美女被皇帝夸赞“有勇有谋深得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