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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影沉沉 李李翔 2277 字 2022-08-20

完全不一样,他年轻躁动的一面,你到底知道多少呢?”赵萧君被他的话打出一道永远都抹不去的硬伤,他的话不是刀,是枪,一发又一发的子弹,弹无虚发,完全命中目标。

陈念先叹了口气说:“何况美芹坚决反对,她对你的印象急转直下,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乔其夹在其中,依他的性子,不是离家,便是断绝关系。而我,我也不赞成,我是过来人,萧君,你要相信我,我一点儿都不看好,你们差距太大了,不论是年龄还是性格。感情不是仅凭冲动就可以的,感情依靠人而存在,而人首先要生活。还有,你母亲想必也不会同意的,你不能不顾她的感受。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我们不可能杀了你们。只是不但弄得自己身败名裂,乔其势必和家里反目成仇,断送了一生的前程。而结果——你们不一定能在一起。代价太大了,这又何必呢。”他将所有的厉害关系一一列举出来,不论是哪一点,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也承受不起。

陈念先的话句句属实,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他比钱美芹高出不止多少倍。

赵萧君整个人仿佛被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举目看去,到处都是鬼哭狼嚎,血流成河——此刻,她真想一死了之。陈念先还要继续说:“萧君,趁还来得及,彻底离开吧。”她魂都要炸了,哀求似的哭着说:“请不要再说了。” 陈念先从鼻子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萧君,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母亲。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萧君,相信我,我对你的爱不会比乔其少。”他转身离开了,然后给成微打电话。

赵萧君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整个人瞬间被挖空了一样。可是不得不抑制透彻心骨的伤痛,推门进去照顾母亲。没想到她母亲居然没有睡,手伸在外面,似乎想起来。她连忙跑过去,说:“妈,怎么了,又痛了?”声音还带着抽泣后的哽咽,又低又哑。她母亲微微叹息了一声,又仰面倒回了床上。赵萧君猜想她大概什么都听见了,再也控制不住,呜咽着抽动肩膀喊了一声:“妈!”然后头便埋在床单上,再也抬不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母亲叹气:“萧萧,你要好好活着。”她却只是一个劲地抽泣,还拼命压制自己,几乎快憋死过去。她母亲又说:“我是不中用了,只是放不下你和小木,小木还好,有哥哥姐姐,有父亲。可怜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忽然红了眼睛,落下眼泪。赵萧君害怕地哭:“妈,你别说这样的话。”

两人正在抱头痛哭的时候,成微轻轻推门进来,没想到是这个光景,立即又要退出去。她母亲却招手让他进来,示意他坐在旁边。赵萧君哭得泪流满面,见他来了,用袖子随便擦了擦,眼睛又红又痒。他递给她舒适柔软的白手帕,赵萧君当着母亲的面接过来却没有用。

她母亲认真地看着他,累积剩余的力气问:“成先生和萧萧是什么关系?”成微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对简单朴素的戒指。他有些意兴阑珊地说:“这是我父母遗留下来的,我时常带在身上,可是却从来没有派上用场。”

她母亲拉住他的手笑了笑,还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又拉住赵萧君的手叹气说:“萧萧,你要抓住自己的幸福。”赵萧君觉得除了哭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她现在什么都分不清,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都是混沌一片,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连她自己也隐没了,化为夜色里的一部分。她母亲着急起来,急促地喘息起来,催促似的要她答应,连着咳嗽蹦出来一句:“萧萧!”然后又是一口鲜血。赵萧君连忙站起来,不断点头,哭喊着叫:“妈,妈,你怎么了?”成微立即去叫医生。

值班的医生立即过来,动手施救,忙乱了半天,身上插了许多管子才满头大汗地停下来。她母亲悠悠醒转,整个人行销骨立,像是木雕,没有一丝生气。她还在用眼神询问赵萧君,仍然在担心着她。赵萧君为了安慰她,连忙说:“妈,你放心,我会的。”成微走过来揽她在怀里,她也配合地靠上去。她母亲似乎安心了,缓缓闭上眼睛。

医生过来说要换到紧急病房,就近观察,外人不得随便进入。成微拥住情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她说:“走吧。”她稍稍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低泣着说:“成微!”成微忽然捧住她的脸卑微地问:“萧君,你可讨厌我?”她连忙摇头。他似乎松了口气,又有些紧张地问:“那你可有一点儿喜欢我?”她还是点头,见他这个样子,心里蓦地酸痛起来,又接上去说了一句:“不只是一点点儿。”可是她仍然不爱他。

成微居然有些感动,抱住她喃喃说:“这些喜欢就够了,足够我们生活在一起。”他送她回去休息,一直看着她睡着才离开。

可是赵萧君第二天一大早被通知去医院的时候,见到的是母亲的尸体。那天是6月7日,高考的第

一天。医生告诉她是病人自己拔掉手上的输液管,发现时抢救已无效。赵萧君整个人像踩在太空上,漫不着地的,虚浮得可怕,然后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整个人砰然倒下,倒下之前,她忽然记起了十岁那一年外婆的病逝,和今天一模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这样倒在这里长睡不醒,也跟着去了。

自然不会,她只不过因为过度劳累伤痛,暂时晕倒过去罢了。后来的一切总有些模模糊糊,仿佛与己无关似的。成微当天便带着她到民政局,签字盖章,她也是懵懵懂懂地照做了——或许是清醒的也说不定。哎,世上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青眼影沉沉(实体版)》李李翔 v第 47 章v 最新更新:2010-05-01 10:42:27

听到她母亲去世的消息,陈念先第一个赶来,看着冷冰冰的尸体,脚下一软,忽然趔趄了一下,仿佛受了重击,神情变得悲怆。转过头,不忍再看,似乎难以置信,神情瞬间苍老了许多。赵萧君含泪看着他,自己也是意识混乱,茫然一片,口里心里又苦又痛,像含着黄连,什么都说不出来。成微拥她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无言地表示安慰。

她母亲似乎走得十分安详,闭着双眼再也不会有尘世的痛苦。陈念先脸上蓦地闪过一种万念俱灰的神情,刻意遗忘的前尘往事一一涌现出来,呼吸猛地急促,额头上冷汗涔涔,一手捂住胸口艰难地吐气,一手撑住床沿,青筋爆出。成微脸色一变,立即叫来医生。赵萧君双手扶住他,惊慌地喊:“叔叔!叔叔!你怎么了?”陈念先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轻微地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脸色白中带灰,十分可怕,张嘴想要说话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念先在医生的帮助下终于喘过一口气,躺在病床上握住萧君的手虚弱地说:“没事,年纪一大,老毛病了,躺一躺就好了。”他让萧君去他车上拿药,然后熟练地抓了一把,连水都不用,就那样吞下去了。医生皱眉叮嘱他好好休息,切不可劳累,尽量保持平稳的心情。他这病来得突然,好得也快,拉住萧君的手沉痛地说:“萧君,你母亲就这样走了——”情绪又激动起来,轻咳了两声。赵萧君低着头哽咽说:“叔叔!”陈念先转过头去,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一声,吐出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重量,其中似乎还夹杂有永远不能忘记的遗憾。

赵萧君站在那里想到母亲,想到自己,看着伤痛的他,忍不住低泣出声,低低哀鸣:“叔叔!”成微伸手揽住她,紧紧抱在怀里。陈念先注意到他们手指上的戒指,怔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赵萧君垂着头,哽咽说:“我妈走之前,希望我们在一起,我和成微已经——”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忽然有些恍然,整个人游离在外,仿佛靠不着边似的。成微认真地说:“伯父,我会好好照顾萧君的。”陈念先将他们两个人的手叠放在一起,然后用力握住。

很快便举行了丧事,是由她继父那边主办的。来参加的人基本上和她没有什么关系,都是继父那边的亲戚朋友,对她也不熟悉。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走了,十岁那一年外婆又走了,现在唯一的母亲也走了,天地间只留下孤零零的自己,像空山绝顶上无人走过的石径,荒烟蔓草,杳无踪迹,夕阳如血,是如此的空寂荒凉。

赵萧君看着母亲的遗像,面容瘦削,眼神慈祥,一眨不眨对着她微笑,忽然间肝肠寸断,悲不自胜。一方小小的墓碑,便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何其悲哀!她哭着跪倒在地上,将结婚证书的复印件烧在母亲的墓碑前,到底希望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想让母亲安心吗?还是一种仪式,对过去的自己彻底做一次告别?脑海里浑浑噩噩,整个人空空荡荡,仿佛只剩下衣服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像是一首凄凉的悲歌。

这么些天,她总有种恍惚的感觉,像在梦里,隐隐约约,似真似假。仿佛什么都记得,又仿佛什么都记不得,灵魂似乎也跟着溜走了一样,只留下躯壳直挺挺站在那里。成微一直陪在她旁边,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情,没有一丝纰漏,赢得所有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的尊敬,众人自然而然将他们当夫妻看待。

直到成微带着她离开,飞机直入云霄,眼睛无意识地看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地面,忽然觉得震惊,浑身打了个寒战,她才有一种刚刚从一个可怕的魔魇中走出来的感觉,额角上悠悠地在出汗,浑身湿淋淋的。可是,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回首已是百年身,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旧事凄凉,哪堪再次提及!

她去林晴川那里收拾东西,林晴川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摇头叹气:“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脸颊都陷下去了,整个人跟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似的,很吓人呀。”她知道她母亲过世的消息,刻意没有提及。只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体。赵萧君一开始不理她,愣愣地坐在床沿,过了许久才

说:“晴川,我要走了。”林晴川有些疑惑地说:“走?你要去哪里?现在你还能去哪里?乖乖在这待着吧!”

赵萧君摇了摇头,忽然挤出一个笑容——却有些勉强,慢慢说:“晴川,我已经和成微结婚了。”林晴川吓得一时失手,手里的瓷杯“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她看着她怔了许久,然后找来扫把,一下一下将碎片扫成一堆,可是就那样搁在路中央,再也不管了。转过头像思考了很久,怀疑地问:“你是说你结婚了?我没有听错?”她点点头,低声说:“我们登记了。”声音像从隔壁的窗户随风传过来,断断续续,语气里禁不住泄露了一丝的黯然。林晴川似乎还反应不过来,盯着她看了半天,只喃喃地说:“这么快?”

赵萧君忽然抱住她,号啕大哭:“晴川——”眼泪鼻涕像水龙头哗哗地往下流,满腔的苦痛和凄惶,凝咽在喉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逐渐消散在泪水里,剩下的气、水氤氲凝聚在一起,却不肯化去。又像孤苦无依,彷徨无助的孩子,做什么错什么,总是不对,总是不合心意。林晴川被她吓得手忙脚乱,推着她连声问:“喂,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成微逼你?”她只是用力地哭,肩膀上像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忧愁和痛苦。

在林晴川焦急地催促下,她才抽噎着一点儿一点儿告诉她,陈乔其母亲的怒不可遏,他父亲的坚决反对,还有自己母亲的自杀。她痛苦地说:“晴川,如果不是因为我和陈乔其的事,我母亲不会这么早去世,或许再等一等就有希望。可是,都是因为我——”林晴川骂她:“这关你什么事!你母亲是不想连累你们!你东想西想这些干什么!想又有什么用!”

她继续哽咽着说:“都是我不好!我妈连走都不安心。她走之前还拉着我的手说要我抓住自己的幸福,我答应了,其实那时候我不是真心答应的,只不过哄我母亲安心。我怎么这么可恶!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她才会一心求死,毫无生念。晴川,我,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妈——”她又“哇”的一声哭出来,泣不成声,将所有不安和害怕统统泄露了出来,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