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五

处置了王夫人,贾政来到赵姨娘院子里想跟她娘两培养培养感情,甫一入内便见炕边架着一个大火笼,晋亲王的朝服正摊在上面烘烤,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随着蒸出的白汽弥漫开来,另有一条金镶玉的束带正拿在赵姨娘手里,她捏着一根银针,正全神贯注缝补一颗摇摇欲坠的东珠。

贾政被那金灿灿的朝服骇了一跳,看清赵姨娘动作,心脏都快爆裂了,连忙上前阻止,“你在干什么晋亲王的朝服怎会在你这里快别动弄坏了可是要诛九族的”

“老爷来啦”赵姨娘微微一笑便要下炕行礼。

贾政怕她把东珠弄掉了,忙走过去按压她肩膀,“你快坐着别动王爷的朝服怎在你屋子里,看着好像湿了”

赵姨娘笑道,“他跟环儿喝多了,沾了许多酒渍菜渍,怕是不能穿出去见人,这才洗了送到我屋里烘干。”

“这腰带又是怎么回事”贾政指着摇摇欲坠的东珠,脸色非常难看。

“这颗珠子眼见快要掉了,萧侍卫让我帮王爷补补。”赵姨娘眼珠子一转,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在金陵的时候,王爷曾把我们娘两接到总督府暂住,好方便环儿考试。那时他身边没有可信任的人,这些个紧要东西都是我帮着打理的,想来萧侍卫也是习惯了,竟想也没想便送了过来。如今他两都喝高了,正在屋里睡着呢。”

贾政心头狂跳,勉强稳住声线问道,“王爷与环哥儿的关系很亲厚”

赵姨娘心里觉得腻味,反问道,“太太怎么样了”

“她眼下正跪在祖宗牌位前反省。”

“她犯了那样的大错,竟只是跪着反省若别家有这样的主母,早一根白绫一杯鸩酒弄死了事了”赵姨娘尖叫道。

“你一个贱妾,还想主宰正室生死不成谁给你的胆子”贾政怒喝,下一刻又想起环哥儿与三王爷的关系,正想说几句软话哄住伤心欲泣的赵姨娘,却不想门外有人通禀道,“老爷,老太太叫您赶紧过去一趟,有事商量。”

因三王爷还在沉睡,不好打扰,又因赵姨娘还是那般爱挑事,没个消停,贾政心里膈应的慌,甩甩袖子毫不留恋的离开。

等他走得远了,赵姨娘才对着晃动的珠帘啐了一口,伤心欲绝的脸蛋转瞬绽开一抹蔑笑,继续哼着小曲儿缝补腰带。五年,足够她认清贾府诸人的真面目,也足够她消磨掉对这人的感情。她如今只要儿子平平安安的,旁人管她屁事想沾儿子的光滚你娘的蛋

贾政到了正院,王熙凤正跪在堂下听训,见他来了连忙擦掉脸上的泪珠,躬身道,“老祖宗教训的是,孙媳妇都知道了,这些个事保证不传到外头,坏了贾王两府的名声。”

“碰见谁多嘴多舌的,无需回禀,你自己便处置了老大办事我着实不放心,明日查抄赖家你也跟着去,使几个人盯紧了他。好了,你大伯现如今正在祠堂与你姑妈叙话,待会儿你去见一见吧。”贾母说完,嗅了嗅手里的鼻烟壶。

王熙凤唯唯应诺,低眉顺眼的告退。因与王夫人血脉相连,至此以后,她也得夹着尾巴做人,省得老太太以为王家出来的女儿个个都是利欲熏心之辈。

“母亲,招我来何事”贾政上前行礼。

“赵姨娘母子你可曾见过了”贾母语气阴沉。

打小便没在身边教养过,无论贾环如何出息,她终究喜欢不起来。更何况他一回府就闹出这样的大事,连晋亲王都牵扯进来,半点没把贾府的脸面放在心里,也不为他大姐姐着想。五年了,还是那么个混帐东西

“与赵姨娘说了几句话,听闻母亲传召便过来了。环哥儿与王爷都喝高了,这会儿正睡着。”贾政一一回禀。

“喝高了睡在环哥儿屋里”贾母音量陡然拔高。

贾政点头应是。

贾母神情恍惚,好半天回不过味儿来。不怪她失态,晋亲王最厌旁人近身,听元春说从未有女人能在他床上躺过半个时辰,是故成亲五年了,府里只得了王妃所出的一个嫡子。为此元春还偷偷跟她抱怨过,让她帮拿主意。

想到这里,贾母终于相信晋亲王果然待环哥儿不同,这才缓和了表情,“既然皇上和晋亲王都发了话,今后你便好好栽培环哥儿,争取光耀我贾氏门楣。他日前不是刚考完院试吗成绩何时出来你使人盯紧了,有了好消息便报与我知道。”话落略微停顿片刻,压低嗓音道,“宝玉衔玉而生那事,今后府中不许任何人提及内院我叫凤丫头盯着,外院那些长随小厮,你可得看紧了,谁若漏了一句口风,拉回来杖毙”

“母亲,这是为何”贾政疑惑不解。以往母亲最爱念叨宝玉衔玉而生的事,几乎逢人便提,怎么忽然态度大变

贾母心中十分羞愧,倒了一指头红花油涂在太阳穴,这才幽幽开口,“也是我老糊涂了,你媳妇当初宣扬出去的时候竟没觉得不妥。现在想来,连皇家都不曾出这么个天生异象的子孙,怎就独独出在我贾家呢宝玉的福气再大,还能大过天去”贾母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低声将晋亲王那番话转述给儿子。

贾政听完冒了满头满脸的冷汗,想要喝口茶定定神,差点没把茶杯打翻。

“怪我,都怪我,怎替你相看了那样一个蠢妇”贾母哀叹片刻,复又打起精神告诫道,“我与你说这话,不是要你打压宝玉,而是保护宝玉。宝玉终究是我的嫡孙,你的嫡子,我贾家正正经经的继承人。贾环再有出息,也不能越过宝玉但凡贾环有什么,宝玉一定要有,且还得多加三成,不能因为他没有母亲庇佑便看轻了他我贾府历来便是大庆底蕴最深厚的世家大族之一,多少双眼睛盯着,祖宗规矩绝不能乱嫡庶有别这一条,你给我记住咯”

贾政心不在焉的应诺,出了仪门,立在外院的水塘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晕晕乎乎回房。若是晋亲王将衔玉而生那事在皇上跟前提一提,遭了皇家忌讳的贾府会如何那等惨烈结局他几乎不敢去想,哪怕王子腾答应帮他补一个工部侍郎的缺,也没让他欢喜起来,连带的,对王夫人母子更添了几分厌恶。

却说贾环数完金票,心满意足的往赵姨娘屋里行去。

“我的儿,可算是醒酒了”赵姨娘一把拉他过去,将一件新裁的褂子在他身前身后不停比划。

“哑巴,哑妹,去门外给我守着,我跟姨娘说点事。”贾环冲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哑巴兄妹摆手。

两人点头出去,一左一右蹲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擦拭,一个冷冰冰盯着来往的仆役,叫人看了瘆的慌,心道不愧是环三爷身边的人,小小年纪就这么凶悍

屋子里,贾环掏出荷包,推到赵姨娘手边,“我救了三王爷,这是他答应给我的报酬。姨娘替我收好了,这阵子叫你娘家人秘密打探打探,看有什么好的铺面田庄就定下来,我使人去买。”

赵姨娘掏出银票数了数,差点没摔下炕,“我的娘哎五万两金票那不是五十万两银子吗这可以买多少田庄地铺啊”她高兴的嘴都裂了,不一会儿却又忧心忡忡道,“可是,我娘家人做得再隐秘,咱两名下多出那许多产业,总会有人发觉的吧”

“我挂在别人户籍下边儿,不会发觉的。”贾环拿起炕桌上的绣绷子,饶有兴致的缝了两针。

“兔崽子,这可不是你们男人能玩的东西”赵姨娘一把夺过绣绷子,见好好一朵雏菊变成了杂草,气得七窍生烟。

“我还不是男人呢,我是男孩。”论起脸皮厚度,贾环称大庆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赵姨娘没好气的戳他额头,低声道,“挂在谁户籍下边儿可靠吗会不会把咱的银子都卷走”

“放心,只有户籍没有真人,谁卷的走”贾环摆手,笃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