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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仙 君子以泽 2403 字 2022-08-20

会一直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世事安能得两全?只叹痴人想不了……”

可惜我睡得太沉,怎么都起不来。到最后,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还是幻。

新婚夜大醉,作画时动情,情事也只是个陪衬,还有些拘谨。这晚过后,我与子箫在榻上待了两天两夜,从头至尾都是云缕凌乱,衣衫不整,算是彻底放开。床头挂着水墨字画白绫帐子,翩翩君子躺在床榻上,做的却全是不那么高贵的事。有词云“酒香唇,妆印臂,亿共人人睡”,短短十二字,道尽男女情思。然而,所谓极尽缠绵,原来并不只是巫山云雨时。夫君提着酒壶,小酌一口,凑过来往我口中送酒;他挽起我的青丝,从身后在我肩上啃下一道道红痕;不曾如此离不开哪个人,哪怕是睡着,也要把腿搭在他身上;夜里天转凉了些,打了个哆嗦,自然而然地便靠在他身上;两人长发如丝,衣物半褪,尽数缠在一处;肌肤只稍碰着,他便会直接伸手,把我捞到怀里,搂着继续入睡……

所谓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多半指的是我这种衰人。经过这两个晚上,我非但不觉得羞,还有些离不开子箫。好在子箫性子较淡,大白天的从不逾越,只晚上与我同房。情爱误事,这也绝不是假话。兴许这些时日一颗心都为子箫倾倒,在我看来,所有人与事都与以往无甚差别,便不曾留意其它事。

时光如梭,七月半将至。阴阳两间一片混乱,阳间的杀人夺魂,阴间的投河过桥,七魂六魄满天飞。这类事见多,也渐渐习惯起来。可是,当听见野鬼长嚎着,无常爷跳了奈河,我还是久久没回过神来。先是以为此无常爷是范无救,因为他这人向来神神叨叨,突然跳河寻乐子,也是情理之中。然而,跟着大片鬼群冲出幽都,听见旁人七嘴八舌说着七爷七爷,我一颗心沉了下去。赶到奈何桥旁,那里徒有黑无常跪在地上痛哭。一群官府鬼卒乘舟下河,探钩子去捞河面的布料。河面没半个必安的影子,倒是漂着他的帽子。哭丧棒不见踪迹,白无常的一身雪衣却与碧烟罗缠在一处,随着红浪起起伏伏。

必安逝川后三天,阴间毫无动静,阳间却下起了鹅毛大雪。京城老百姓们讨论着有冤情,因而又一次闹腾得上下不得安宁。阴鬼们却都知道,无常爷这一去,并非冤案。当时桥上新的旧的鬼成百上千,无一不说他是自己跳进去的,无人逼害。范无救泪出痛肠,无心当差,阎罗王派遣勾魂暂代黑白无常,同时通报丰都大帝,为必安建碑垂勋,此事暂且无话。在家里,大家也没时间感伤,只在处理必安的后事。我在他房里收拾遗物时,看见压在砚下的一张纸,必安素日行草书,笔法有几分颠张醉素的味道。这题字应是近日写的,更是张狂有力,笔劲奔放:

上有颜如玉,高情世无俦。

轻裾含碧烟,窈窕似云浮。

几日来,我和子箫都不大说话。某次半夜起来,莫名痛哭一场,也不知是为何。子箫大概知我心里难过,只是默默地抱着我,直到天亮。

又过了一段时间,爹霸占的状元妹妹胎也临近出生,他琢磨着准备去投胎。我和子箫送爹到桥上,子箫在后面候着。爹端着碗,挥挥手打断了催他喝汤的孟婆。

“为父除了好赌这个大毛病,还有两个小毛病,一是迂腐,一是疑心病重。”爹瞅了一眼我身后的花子箫,眯了眯老眼,“不管这花子箫如何会为人,为父怎么看这他都不带劲儿。你说好好一大男人,画了张皮比姑娘还美貌,这本身便不大对啊。”

我摇了摇爹的胳膊,试图为子箫开脱:“爹,您总把他想得这么阴暗。您又不是不知道,子箫他本来便长得这个样子,现在的皮相也不过是还原他在仙界时的模样。重点是他对我好,这已足够。您这便安安心心找娘去,不然错过又赶不上。”

“瞧瞧你,一张嘴倒了核桃车子。有了丈夫便不要爹了?”

“我哪敢。”我吐了吐舌头。

“也好,也好。看你现在如此开心,为父也可以放心走喽。”爹拍拍我的肩,却轻轻叹了一声。其实,爹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此次一别,往后的轮回中,我们便将形同陌路。我们之间的父女之情,也就在这里断去。不过老爹向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拍拍我的肩,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喝下汤,转身过了桥。不但没道别,连头也没有回。花子箫轻轻握住我的手,有几分安慰我的意思。我心里有些煎熬,但还是抬头朝他笑道:“虽然这样说着有些不宽厚,但这一刻,我倒有几分希望他再投错胎,转眼又被做成汤回来。”

“人间聚散似浮云,若是有缘,总会相见。”花子箫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声音也愈发温柔,“媚媚,不必勉强自己。”

我点点头,却发现他这样一搂,桥上桥下的鬼都瞪大了眼看我们。老脸一下没处搁,刚想推开他,便听见一个妖娆百转的声音飘来:“看看我们好一对有情人,绝不虚度光阴,空添岁月,哪怕出个门也要亲热亲热。”我与花子箫一起回头。果不其然,来者是颜姬,身后还跟了个少卿。颜姬难得没藏他的尾巴,九根尾巴跟白犀麈似的微微摇摆。这下看我们的人自然更多。花子箫倒是大方,只朝他们微微一笑:“颜公子,汤王爷,你们怎么来了?”

“来送岳父啊,结果没赶上。唉,看来只有回去喽,我可不想看你们腻出油来。”颜姬挥手指了指少卿,“不过,小王爷有话要跟你们说。”

我道:“少卿,怎么了?”

少卿看了我一眼,看了花子箫一眼,最后又把视线转回我身上:“夫人,我也快要去投胎了。”

“什么?”我还道自己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