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蛋是那时候少年之间流行的一种猥琐游戏。护住自己的,去捏别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柳南蕉从来都不加入他们。好奇与很久前那个隐秘的愿望一同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谢霖有些跃跃欲试。

疯小子们在课间你追我赶,像一群野狗般。谢霖搂着攥紧衣袖的柳南蕉,说今天带他一个。很快就有人凑上来。柳南蕉吓得满教室跑,谢霖兴奋极了,像个锁定了目标的猎犬一样四处堵他。最后逃无可逃,柳南蕉被谢霖堵在班级的卫生角,捏了好几下。

谢霖自觉动作挺轻。他自己也那么玩儿自己的,一点儿都不痛,有时候还挺舒服。可是柳南蕉一下子就哭了。他抱着膝盖蹲在角落,身子一抽一抽,看上去快要背过气去。谢霖惊呆了。医务室很快来人把柳南蕉带走了,谢霖被老师拎去了办公室。

柳南蕉有哮喘。不能剧烈运动。班主任气急败坏地训斥道:上学期住了一个月院,我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嘱咐你们的!他体育课都可以不上你不知道么!

谢霖真不知道。他课上一向闷头睡觉或者打游戏,从来听不到老师在讲什么。他有些委屈,替自己辩解了两句,老师更加生气,训斥的话也就更不客气。没出息,早晚进监狱这种话也有。

谢霖的叛逆又回来了。

他那天放学没有回家,而是和那些有阵子没在一起玩儿的混混们走在了一起。

他们变本加厉地干坏事,欺负人,下手越来越重。反正年纪小,又不能拿我们怎么办。有懂一些的说道。有人知道一点谢霖和柳南蕉的过节,怂恿道,要么再扒一次衣服?众人哈哈大笑,说起柳南蕉比女优还白,都啧啧称奇。

那时候谢霖和他们在录像厅。屏幕上的男女来来回回。谢霖不动如山地喝着啤酒,脸拉得老长。那次的事之后,柳南蕉又不理他了。他凑过去,柳南蕉就走开。追上去,柳南蕉就往老师办公室跑。好不容易有一次,他趁着教室没人堵住了柳南蕉,结果还没等说什么,柳南蕉就把书桌里谢霖送给他的那些盒子丢了过来,一面丢一面往外跑,就像被野狗在后头撵一样。

谢霖哪里受过这个。当下气到爆炸。他追着柳南蕉放狠话,什么难听讲什么——都是从别的混混那里学来的。可是这样威胁过之后,又觉得说不出的无力。他怀念自己趴在柳南蕉身边,盯着他的手发呆的日子。

谢霖的生活重新进入了恶性循环。他频繁惹事,在老师们的眼里越来越无可救药。最狠的一次有警察上门来找——挨打的学生家长报了警。谢父那阵子实在太忙,来学校谈事情的是秘书。一个妖妖娆娆的女人,对谢霖总带着令人作呕的讨好。

但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都不是这些,而是柳南蕉越来越厌恶和恐惧的目光。

有人看出了谢霖的心事,商量着要不要再收拾收拾柳南蕉。那时候已经升了初四,谢霖不出意外地成了所谓的老大。他骨子里的凶恶与日俱增,心牢中的困兽每时每刻都在咆哮。他厌恶周围的一切,同时也厌恶这样的自己。柳南蕉成了他所有怨恨的由头。琐事都是因那人而起,并最终滑向了不可知的洪流。

他是恨的。但这恨又是无力的。他终究想不出足够的理由去对柳南蕉做些什么。而在一切无因的偏执之下,有个令他不安的答案呼之欲出。

直到某一天,他看见树下的柳南蕉,向着赵一铭侧过脸去。事隔多年后,当他终于能够从奔涌的情感里寻回理智,去冷静地回忆那一切时,他觉得那可能是个误会。

但在那一刻。它在谢霖眼中就是一个吻。一个货真价实的吻。他想到了柳南蕉那封情书,想到了他对自己的躲避嫌弃和与赵一铭的亲密无间。想到了他丢弃自己的礼物时那半点愧疚也无的神情。

在意识到那感情是什么之前,谢霖的心已经被一片黑色的巨浪袭卷了。那时候他尚未意识到,本能先于理智,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他来不及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