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身形立在大门边, 恰恰位于光与暗的分界线。

进一步是地狱, 退一步,却也不见得能逃出深渊。

昏黄的灯光照映彻他的脸颊,细碎的鬓发浅浅滑落, 愈发衬得颜色如墨。先前浅淡薄红已然褪却, 瓷白皮肤下,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而他的五官又异常深秀, 眉眼如画勾勒般,有种纯粹的、透彻的、教人心神俱慑的美感。

他是当真生的美貌,这般模样, 几已胜过昔年容颜全盛时的颜小菱。

若是从事和他母亲一般的行当,不知道有多人想将他据为己有。

偏偏他的骨头,却是孤楞楞突兀出的, 折不断半点。

便在这时候,依旧在徒劳挣扎:“你不能带走之南, 那是我的弟弟!”

“喔。”贺钦说,循着调查到的资料, 反问道:“那你是怎么照顾你弟弟的,让他在你那个街角的摊子洗菜、切菜、打下手?”

难堪使楚歌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能够给他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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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逡巡过这狭窄逼仄的小屋,一切摆设都是极其熟悉的。笨拙的老旧电视机,起皮开裂的茶几, 漆皮掉落现出木质内芯的长桌, 还有在长桌之上, 四处散落的药盒,乱七八糟的口袋,歪歪斜斜的书籍。

那么的混乱。

楚歌曾经很多次想要换掉这个旧长桌,却被陆之南阻止,小孩子软软的抱着他,撒着娇说凑合凑合着也还能用,没必要换掉。唯一添置的新家具,也就是靠墙处那个蓝白色板材书桌,却也因为长时间的使用,渗入了点点污渍。

他们凑合着,依偎着,走过了三个念头。

却成为贺钦攻讦他的理由。

“廉价的衣物,劣质的食材,卑微的地位你难道要他走出去,以后被人问起,说自己有一个在街边摆摊为生的哥哥?还是说,你早已经为他做好规划,以后就直接去继承你那个破烂的铺子。”

那样尖锐的话语入耳,明明是曾经担心过的,楚歌心底却出奇的平静。

即便贺钦的眼中是未加半点掩饰的漠然,如同云端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看着一只尘埃里的蝼蚁。

“那可巧。”他听到自己清晰的说,“我弟弟不会嫌弃自己的哥哥。他恐怕更不想要见到的,是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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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相当的冷静,即便说着极度有可能将人激怒的话语,漆黑的眸子却一片沉着镇定。

先前那些激烈的情绪仿佛沉入心湖,坠入深海,被他的理智捆缚,绵绵密密克制下去。然而明灯照入他的眼底,如有火花在其中闪烁,仿佛溅起灼人耀目的刺光。

贺钦紧紧地盯着他,目光渐渐沉了下去,那种漠然的不屑如日出后的阴云,消失不在。

“如果您的来意就是为了带走他,那么,您可以离开了。”

“我不同意。”

遥远的天际,一道惊雷陡然炸开,隆隆的声响遮盖了人世间所有动静。

却掩不去掷地有声的话语。

贺钦蓦地笑起来,如果细看,便会察觉,那甚至是有几分欣赏意味在其中的。然而那样些微的欣赏又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在深峻逼人的眉骨间,在冰冷迫人的眼神中一闪而过。

教人想起来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

“刺啦”的火花声炸开,灯光忽明忽灭,仿佛下一刻,就要陷入绝对的黑暗中。

“没有必要来激怒我,陆之北,你是个聪明人。想要什么可以直接提出,看在你这些年对之南的照顾上,我会适当的满足你的要求。”

那听上去就像是以为,这是楚歌欲要谋求更多好处的手段。

他凭什么这样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