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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花六照 梁羽生 1593 字 1个月前

注十九:梁羽生《杂写金应熙》,《笔?剑?书》(湖南文艺出版社一九八八年七月第一版)页三十三。

最后一件有关他与象棋之事可用广东社科院悼金文中的这一句话来作说明:“他(金应熙)曾表示在晚年实现《中国象棋史》一书写作的夙愿。”

此愿落空,令人伤感!于我,更有特别的感受。一九八一年五月,褚石、徐骥编著的《广州棋坛六十年史》卷一在香港上海书局出版,序文中有一篇是我写的。我说:“中国象棋源远流长(有史可考的唐代宝应象棋已具现代中国象棋雏形),上至公卿大夫,下至贩夫走卒,喜欢下象棋的不计其数。可以说是最普遍的民间娱乐。但时至今日,仍未见有一本完整的《中国盘棋史》出现,思之能不令人兴叹!”金应熙是广州棋会顾问,也曾为《广州棋坛六十年史》题字,相信当会看过我这篇文字。他的“夙愿”急于在晚年实现,不知是否因此而受触动。但我则更加“兴叹”了。

但金应熙未完的“夙愿”又岂只象棋史,连香港通史,他都尚未完成呢!

我写了整整三十年的武侠小说,但在二十岁之前,我读的武侠小说其实不多,成为“迷”是在进入大学之后。我何以会写武侠小说?“近因”自是由于罗孚的“催生”,“远因”则是金应熙的影响(虽然他自己不写)。“近因”早已有人写过【注二十】,“远因”就让我自己写吧。

注二十:龙飞立《剑气箫心梁羽生》,《梁羽生及其武侠小说》(香港伟青书店一九八零年十一月再版)。

记得一九七九年的秋天,我与华罗庚教授在英国的伯明翰初会,那时他刚刚读完我的《云海玉弓缘》,觉得很有趣,认为武侠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我真想告诉他,在我的童年时代,我看的武侠小说并不比别的孩子多,甚至可能更少。因为父亲是孔孟之徒,从小就要我念《古文观止》,唐诗宋词。他虽无明令禁止,但却是不喜欢家里的孩子读无益的“杂书”,尤其是他认为“荒唐”的武侠小说。(关于我的“家庭教育”,我在《与武侠小说的不解缘》一文已有叙述,此处不赘。)

心理学家说,童年、少年时代所欠缺的东西,往往在长大后要求取“补偿”。我在大学时期,大量的阅读近代武侠小说,或许就是基于这种“逆反”心理。

但如果没有碰上金应熙,这种“逆反心理”可能还是止于欲望,最少不会这样快就成为武侠迷。

武侠小说属于“俗文学”范畴。陈寅恪是不鄙薄俗文学的,他有《论<再生缘>》一书,将这部清代才女陈端生著的弹词小说,拿来与希腊、梵文诸史涛比较【注二一】,对它的传奇性和艺术性均表推崇。金应熙虽无涉及“俗文学”的著述,但他没有“自设”的雅俗之“障”,则是和乃师一样。四十年代,还珠楼主和白羽的武侠小说最为流行。这两人都是多产作家,单说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就有五十集之多,而且是还未完成的。要不是后来禁止出版武侠小说,还不知要写到多少集呢。金应熙可真是个标准的武侠小说迷,还珠、白羽的新书一出,他必定买来看,并且借给与他有同好的学生看。我不但和他借书,且还经常和他谈论武侠小说,谈到废寝忘餐。我们除了谈论小说本身的特色和技法之外,也往往“旁及”其“附属”的文学性,例如《蜀山剑侠传》的回目。

注二一:陈寅恪《论<再生缘>》(手抄本,一九五四;香港友联本,一九五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