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流沙难握,花枝也不乖巧,并不听人使唤。抱起一摞,视线被遮去了大半,夏之秋只能偏过头去看。一瞧,还有一小摞,她不敢掉以轻心,一手紧紧环着已经抱在怀中的花枝,一手腾出来,艰难地去够那剩下的一小摞好不容易够着了,手上抱着的又细碎地落了几枝下去。

夏之秋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蹲下,屏着气伸手去拾地上的枝桠。怀中的花挡了视线,她只能凭直觉去摸,摸了半天,总算是摸到了,欣喜地站起身,手上原本环着的那一大摞又哗啦啦地掉了大半。

夏之秋的动作凝在半空中,呆愣了许久,眼睛渐渐漫上一层水雾——明明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怎么偏偏就自己做不好?是数目太多了么?她不是没想过分两回送过去,可一闭眼,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宋景玉讥讽的景象,能想象到一众女眷看戏的窃笑。

自己受辱没什么,可是她听不得旁人侮辱自己的父母。夏家曾经也有无上荣光,那时谁会当着面冷嘲热讽?谁会在她伤口上撒盐?谁敢当着将军府独女的面去辱她的双亲?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文臣当道,纵然朝廷还需要那么一两个能征战沙场的,但终不会是军中威信斐然的父亲。掌权之人要的,终归不是一个手握兵权,权倾朝野的常胜将军。

夏之秋仰头,努力眨了眨眼睛,褪去眼底那股潮热,而后深深吐了口气,重新忙活起来。静心之后倒顺利不少,没几下就都拾干净了。她欣慰地笑笑,而后忙沿途返还。

来时不觉路长,回时真觉得天高地远。夏之秋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艰难地加快了脚程,跨过月洞门,踏上石阶。然而没走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

“姑娘,你的花落了……”

江令桥见陈晚材照例捧来一碗红艳艳的血,笑盈盈地赞许道:“二公子果真孝心可表,感天动地。”

陈晚材一路疾走,喘着粗气应道:“小……小事,只要能助父亲心愿达成,便不枉我日夜挂念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子如此,陈大人定能得偿所愿。”容悦道。

“容先生!”一见容悦出来,陈晚材的两颊喜得都能拈出朵花来,“承蒙容先生在父亲面前替我美言,才有我今时今日的风光!”

他拍拍胸脯:“先生大可放心,陈新材那家伙能给你的,我定能双倍奉上,也不枉容先生——慧眼识珠啊哈哈哈……”

容悦也笑:“二公子言重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本就是分内之事。”

“好!好!”陈晚材止不住地赞叹,“识时务者为俊杰,孺子可教也!”

“……”

容悦的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陈晚材瞅了瞅一旁火势正盛的紫金炉鼎,其间烟雾缭绕,炉内沉闷之声轰鸣,似藏着莫大乾坤,一看便知高深莫测。他假模假样地凝视了片刻,佯做出看懂了的样子,笑道:“容先生,好好干,必定前途无量!”

说罢,大腹便便地走出了小院。前方日光倾泻,琳琳琅琅落了一地的金色,春日新抽发的嫩芽吐着绿,希望无尽。陈晚材迎着洋洋洒洒的暖阳,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江令桥睨了眼手中那碗殷红,转身尽数倒入炉膛之中。缭绕的火焰狞笑着将艳红舔舐殆尽,而后雀跃欢呼,扭动着怪异的舞姿,火苗噼里啪啦,喷发出干柴溃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