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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不渝 艾米 1057 字 1个月前

姚小萍的声音里全是死里逃生的喜悦:“我去参加追悼会了。”然后压低声音说,“今天真是太惊险了 ! 下午就有人来我们楼里通知所有人今晚都去大cao场参加追悼会,还发了黑纱白花。我本来想不去的,拖着孩子不方便,哪里知道他们晚上又来了,挨家挨户叫人去开追悼会,看那阵势,不参加肯定要挨揍。听说男生楼里有个人,说了一句‘死都死了,开追悼会有什么用’,结果被他同寝室的人蒙在被子里痛打一顿,还把他的被子什么的全烧了 --- ”

这个“死都死了”像把尖刀一样刺进她心里,好像是专门针对黄海说的一样,她感觉师院的学生是在帮她揍那家伙,该揍 ! 但她意识到那家伙说的是句大实话,就因为是大实话,她才这么恨他,因为对死去的人来说,开追悼会的确是没用了,无论其它人怎么追悼,死掉的人永远都不能被追悼回来。

姚小萍的声音好像变得遥远了,但不绝如缕地飘进她的耳朵:“ --- 沿路都派了纠察队员 ---- 马上报信 ---- 请大家撤离的时候 ----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 大会主持人 --- 叫大家不要惊慌 --- 做好了防护措施的 --- 如果军警来镇压 --- 纠察队员将用他们的身躯做成一道人墙 --- 阻拦 ---- 军警进入大cao场 --- 像北京的那些 --- 学生和市民一样 --- 我看见卓越了 --- 穿着白衬衣 --- 戴着红袖章 --- 英雄 --- ”

她一下抓住了“人墙”两个字,现在她知道黄海为什么没消息了。她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好像是黄海,又像是卓越,穿着白衬衣,戴着红袖章,站在一匹高头大马前,两手紧紧勒住马缰。那个骑在马上的军警用大棒打来,他头上顿时鲜血如注,洒在白色的衬衣上,像绽开了一朵朵殷红的花。但他仍然死死地拉着马缰,不让那马前行一步,因为他身后是手无寸铁的人们 ---

姚小萍小声说:“ ---- 真的好感动人,我真的相信他会用生命和鲜血保护我们。他还说可以去帮我跟守门的说说,让我带着孩子先回去 --- 我没答应 --- 怕那些学生以后 --- 报复我 --- 再说我也是很同情那些死难者的 --- 不管死的谁 --- 开追悼会总是应该的 ---- 去都去了 --- 中途退场 --- 两边不讨好。他见我不肯走,就叫我站到他值勤的那块去,说如果遇到军警镇压 --- 他会保护我们母子撤退 --- 他还恳求我 --- 说如果他遭遇不测的话 --- 请我像 -- 以前一样 --- 照顾你们母子 --- ”

她知道姚小萍是在讲卓越,但她的思维老闪回到黄海身上去,心痛地想到,也许黄海遭遇不测的时候,也曾想过找谁托孤的,但他身边没有可以托付的人,而“不测”来得太突然,他就那样倒下了,坦克在他身上碾来碾去,他变成了一团血泥,渗进他身下的大地,她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姚小萍听见她的哭声,停止了讲述,说:“你怎么不向卓越打听一下黄海的下落?他跟北京有联系,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 --- ”

她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希望,希望黄海这些天其实是在 d 市帮助卓越发动钢厂工人,因此逃过了那一劫。虽然她知道这不太可能,但她遏制不住要这样想。她让姚妈妈跟女儿讲了几句,就慌忙结束了跟姚小萍的通话,转而给卓越打电话。

但门房上楼去了一趟,下来告诉她卓老师不在家。她死等在那里,过一会就打一个电话,把门房都打烦了:“刚给你说了,卓老师还没回来,你怎么不信呢?”

她陪小心说:“对不起,我 --- 怕他回来了您不知道 --- 您可不可以再上去看看?”

“我坐这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我都看得见,怎么会他回来了我不知道?就算我不坐门口我都不会错过,他那摩托声我还没听熟?这段时间晚晚都是深更半夜才回来,晚晚都把我叫起来开门 --- 。你要等,那你就留个号码,等他回来我叫他打给你吧。”

她连忙把这边的号码给了门房,然后坐在那里等卓越的电话。快十二点了,卓越才打电话过来,声调亲切而激昂:“燕儿,谢谢你关心 ! 我没事,你们还好吧?”

“挺好的。我想问问你 --- 你上次说想请黄海来 d 市帮你的,后来你 --- 请了没有?”

“没有,请了也没用,钢厂那些家伙麻木得很,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但现在不同了,我们把北京的惨况一讲,就有很多工人愿意参加罢工了 ---- ”

她惊慌地问:“你们 --- 还在 --- 搞 -- ?”

“当然哪,难道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放弃不搞?他妈的 ! 没想到政府还真动手了 ---- 真他妈的不是人 --- 竟然敢下令开枪 ! 这个下令的人脱不了干系的,一定会被绑在历史的耻ru柱上 ---- 。不过他们这样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 38 军和 27 军矛盾很大,党内也是矛盾重重,很可能会搞成军阀割据 --- 那也比静坐绝食好百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