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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傻的红羽瘫坐在地面,被惊吓等待入港的人群踩踏而过。没有了站岗士兵就再没有枪弹约束,码头上封锁的通道被想要出港避难的人们疯狂推开,捆绑了铁刺的链条根本挡不住人心内强大的求生欲望。

如雨点般密集的枪声终于停止。杜允威当场被诛,一起被围在禁区内的红羽也束手就擒。在人们四处惊叫奔走的背景下,她的痴傻如同画面定格留在也同样慌乱奔逃的毓婉心中。

士兵见势态大乱,分头拦截疯狂逃跑的人们,凡有反抗者当场枪毙。一声声枪响过后,每个头部中枪跌倒在地额死者都会激起尖叫迫使更多人不敢停留脚步疯狂向船上涌去,船员见民众情绪失控,不得不提前将舱门关闭,被挤压在舱门口的人们无力抽身正挡住舱门,尚留有一丝缝隙能够勉强挤人上去。

如潮涌上的人在狭小求生缝隙里无法向前,一个个唯恐自己将最终成为遗留在动荡上海的倒霉鬼,眼睁睁等待战乱和死亡的降临。疯狂的人们开始拼命拉扯推搡,无数人从码头案沿和中间悬梯上掉落至水中,被巨浪卷走很快没了声音。

士兵们见舱门已经大半关合也不再追撵,笑看面前求生人们拼死挣扎的滑稽表演,待他们筋疲力尽后才抓了几名骚乱的带头者,当场执行枪决。

一声枪响,一条性命。

周霆琛掩护毓婉冲到船旁。毓婉知道自己再没机会能赶上轮船了,因承业在怀中不停呱呱哭泣,为了保全孩子安危她不能拼尽全力挤上去与他人撕扯。

船舶四周,狼藉的杀戮场血腥蔓延,逃难者没有一人想成为躺在冰冷土地上的尸体,撕扯也格外的狠。

佟毓婉绝望了,她知道此刻最好的结果就是放弃,尽管留下来可能是一枚子弹结束性命,却总好过带了承业一同被拽下大海。

周霆琛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臂推开前面阻挡的人们,他高大身躯在拥挤的码头显得格外醒目,从小就在码头生长的他最知道从何处可以避免骚乱贴近船舶,更知道如何才能将怀中女人护送上去。毓婉的腰被他狠狠拦住,周霆琛疯狂推挤前方人群将她重重推进舱门的夹缝中,人太多,夹缝窄小又难进入,他便撑开了双臂将嗜杀红眼的人们挡在自己身后。

也被周霆琛的动作顶向前方,不得不硬挺了身子往缝隙里钻,被挡开的手不甘阻拦,他们疯狂撕扯她的头发和衣领,纽襻绷开,头发也拽掉几缕,承业的襁褓更是被拽得散乱不堪,甚至连同她的手袋也掉落在地无法顾及。

钱财已不重要,只要人能上船,一切都可重新再来。

分别在即,从此各在天涯。周霆琛的脸颊贴住她的,轻轻亲吻了爱人的发鬓。

再一用力,毓婉竟真的被他推入了舱门摔倒在地。为避免人们抓住脚踝拖她下水,毓婉只好夹了承业匍匐爬行,微微隆起的肚子磨在地面剧痛无比,可比那更痛的还是心。

周霆琛受伤的枪口是在肋骨下方,刚刚在为她撑开船舱时,恰好看到伤口位置,血正从烧焦的衣衫中涓涓涌出染满整个前襟。

她想回头,看看他的伤势,看看他的脸。可身后响起沉重嗓音,喝止她的动作:“向前走,不许回头!”

毓婉血涌入头顶,神智麻木的她只懂得听从命令,不敢反抗。

她闭紧双眼,任由悲恸充满全身,任凭眼泪从脸颊滑落,但决不能回头。

从决定送她上船起,他就已经知道是此结局。身后是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陪同她一路前行:“向前走,这艘船到天津港会换船去东北。”

这些她早就知道。在三天前她就已将航线打听清楚,偏他以为这只是她的临时起意。

“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杜允唐那个混蛋不珍惜你,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身后的人说话越来越吃力,她的身后再没有人能够顺利登上船舱。

疯狂拥挤人们互相撕扯,随着掉下悬梯的人越来越多,船员们不得不操起了铁棍将船舱门撬关上。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周霆琛的语声戛然断在门的另一侧,毓婉脸颊上悄悄爬满泪水,她蜷缩起身子低头抱紧怀中的承业不住亲吻。

船舱外的躁乱以枪声平息,一声声清脆的声响惊天动地,似会夺走无数人的性命。毓婉疯狂爬上船甲板向岸边望去,码头上叠起的人们终还是没能够逃过劫难,提前离开了动荡的上海滩,也提前离开了人世。

岸边没有周霆琛的身影,他的生死,她一无所知。

一轮艳阳正挂在蓝蓝天上,光芒下大海波涛涌动,碎金摇曳。

在这片海的尽头,有个翘首期盼的男人正在等待毓婉的到来,而毓婉身后缺少的人,也带走了她毕生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