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嘉桦几乎可以肯定,是有过什么人来找过陆谨言,而且对他说了些什么,才让他有了现在的神思恍惚。范嘉桦想,如果大叔不愿意说,他不会勉强,也不会追问,他要做的就是付出更多的关心和爱护,让大叔不再动摇。

陆谨言的情绪一直在波动当中,他一会想着要如何将曲奇屋继续下去,要把店搬到哪里;一会又想着还是结束营业,因为辛苦工作似乎失去了意义,不如索性退休算了;一会想着要告诉范嘉桦,让他不要离开他;一会又想着与其将来被抛弃,不如现在好聚好散。越想越乱,越想越难过,陆谨言把自己绕进了悲观的怪圈里,走不出来。

当面对着范嘉桦的笑颜时,陆谨言又觉得他那样胡乱猜测范嘉桦很不好,对不起忠心对他的小土狼。应该要信任恋人,这陆谨言知道,但是他又忍不住会害怕,害怕真的被抛弃,陆谨言知道那时他一定会承受不住。

tony那天的话同时又引起了陆谨言的另一重心思。当初陆谨言开曲奇屋,是抱持着想要「独立」的想法来经营这间小店,经费有限、精力有限又没有企图心的陆谨言,并没有想过要把店「做大做强」,只维持着一定的水准。店小,人手少,资金有限,所经营的甜点品种自然就有限,不能进太多原料,也不能进太多种类的原料。陆谨言制作甜点的水平便没有全部发挥出来。

如果是去大饭店的甜点部工作,丰裕的资金,丰富的原材料,可以尽情地制作各式甜点,不断推陈出新,不断创新。这对陆谨言来说深具吸引力。做了好几年的曲奇和巧克力,就算再喜欢这两样甜点,也会感觉到单调乏味了,想要改变,想要创新。

那么现在呢?如果不再自己经营小店,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独立创业很艰难,资金是最大的问题;重回大饭店,固然也可以,毕竟自己做过一段时间的老板,习惯了凡事自己做主,还能适应大饭店的环境吗?

何去何从,几重心事混杂在一起,陆谨言一直被矛盾的情绪折磨着。到了曲奇屋的休业日,他备了几份甜点预备去探望师傅。现在,陆谨言身边最亲也最能信任的人就是师傅和范嘉桦。这份沉甸甸的心事不能对范嘉桦说,陆谨言想要向师傅倾诉。再不说出来,陆谨言恐怕他会被自己的种种猜疑弄疯掉。

宽敞的中式庭院里,师傅坐在藤椅上招呼这个关门弟子。

「来,谨言,试试我新做的茶果。」

摆出几款中式茶果招待徒弟,师傅满面笑容地看着陆谨言。陆谨言笑着品尝,赞不绝口。

「中式餐点种类繁多,也是一门大学问。谨言,有兴趣的话不妨再多学习学习。」

陆谨言恭敬地答道:「是。」

老人一早已经看出徒弟有心事,品尝过陆谨言带过来的雪梨酥之后,老人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谨言,你这样面带愁容,做出来的甜点,味道也会不一样啊。」

陆谨言一惊,看了看师傅,然后心虚地低下了头。

「谨言,你的心思太重,把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这样不好。」老人抬手指向远处蔚蓝色的海面,「谨言,看看海阔天空,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

陆谨言沉默了一会,向师傅说出了心事。

「师傅,我找到了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那很好。」老人慈爱地笑着点头。

「可是……他……不是女孩子……」甚至不是人类,陆谨言在心中补充道。

「只要是你的选择,谨言,师傅不会反对。你想要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如果你已经考虑好,不管你的选择如何,师傅都会支持你。你从小就失去母亲,后来又失去父亲,师傅都知道。不仅是我,师兄们也更加疼惜你,我们希望你能开心、幸福。这是我们唯一的心愿,所以,不要害怕我会反对。谨言。」

「谢谢师傅。」

「恐怕不只这一桩心事吧。」老人又说道。

「tony来找过我……」陆谨言把要失去店的事情和盘托出,也告诉了师傅tony想让他重回麾下。

老人云淡风清地说道:「谨言,如果你还想要自己经营,就再找新地方,酒好不怕巷子深。你也应该替自己宣传一下,打打广告,不要流失了老顾客。如果你确实有意重回大饭店,在现在的基础上更上一层,还想在甜点制作方面有所突破、创新,谨言,香岛又不是只有一间饭店,可以去别家……」

两师徒又聊了很多,谈到陆谨言曾经的种种过往。老人达观的人生态度感染了陆谨言。站在位于半山腰上的师傅家的庭院里,向下俯视着,远处就是大海,辽阔宽广。望着眼前的景色,看到海鸥飞过,陆谨言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