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过没多久,莫拉莱斯从最后一间酒吧出来,跟另一个男人钻进一辆车里。多米尼克等他们开出半个街区后才驶出停车位跟上去,一边开车一边在仪表盘中间的记事本上写下车子的样式、型号和牌照。

他们一路向东,进入了居民区,又过了几分钟,一股不安的预感令多米尼克的脖子后面汗毛直竖。他们穿行的这片社区民生凋敝,以罪案频发著称,到处可见市政部门的不作为——破烂的楼房、坑洼的人行道,路灯坏了也没人换。莫拉莱斯不住这里,所以他来这儿到底是干嘛的?

车子停在一栋小房子前,大门前的台阶上有几个青年男女在抽烟打晃。莫拉莱斯从车里出来,拍了拍车顶算是跟司机道别后便朝房子小跑过去,一路兴高采烈地冲众人打着招呼,然后就进屋里去了。带他来这里的那位朋友则开车走了。

多米尼克小心翼翼地驶近一点,在街对面的车道上一点点地挪着,这期间,那群人里有个女的侧身把抽完的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一捻。她光着两膀子,上臂肌肉发达,多米尼克因此看清了纹在上面的图案——抽象风格的黑色纹身,是一只亟待出击的黄蜂。她身边的一个男的也有同样的纹身,纹在脖侧。同样的黄蜂图案也出现在了房子的车库门一角,是喷漆喷上去的。

这他妈是帮派的地盘啊。

多米尼克把车停下,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他的那些消息源可没跟他提过莫拉莱斯还混帮派。但是这房子——这群人——隶属“黄蜂帮[2]”无误了。

多米尼克脑子里闪现出大写的“走为上策”几个字。虽然超级不想打退堂鼓,但他也没有准备好应对很可能有黑帮参与的毒品交易。还是把目前查到的情况告知警方最好,让他们接手处理。

而且,他最好趁着小命还在,赶紧开车走人。

他朝自己居住的社区驶去。等来到城里治安较好的街区,他在一座加油站前停下,先给卡洛斯的车子加满油,又跑到便利店里买了个墨西哥卷饼、一包薯片和一根香蕉——因为吃了这么多垃圾食品他有罪恶感。

他从便利店走出来,大口吃着卷饼,另一只手拎着刚买的其他东西。凯美瑞的挡风玻璃上有什么东西被雨刮器压着,多米尼克哀号一声:他现在可没那么好的心理状态应对赌场传单。

他继续向前走,等看清挡风玻璃上的东西后,突然停住了脚步,满嘴的卷饼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那不是传单。是一张扑克牌。哪怕隔着这么远,他也能看出那是一张黑桃七。

他强行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把剩下的卷饼放回袋子里。他仿佛走在梦里似的,来到车前把纸牌从挡风玻璃上摘下来。牌本身并没有任何异常,美国各地都可以买到的大众牌子。也是出现在古德温被害现场的那种。

他把纸牌翻了个面,大声呼出一口气。

牌的背面是红色的抽象花纹,上面用黑色马克笔画了一张笑脸。

[1] don’t ask don’t tell,美国军方在上世纪1994-2011年奉行的消极对待军人性向对策,要求不得打探军人性向,而同性恋军人也不得自曝性向。

[2] 此处原文写的是西班牙语“los avispones”。

第九章

“利维,”斯坦顿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利维猛地将视线从他那杯古典鸡尾酒上拨开,迎面撞上斯坦顿的灼灼目光。“抱歉,你说什么?”

斯坦顿叹了口气。“你这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如果你还有工作要做,那你就待在局子里好了。”

“我不能再取消跟你的安排了。”利维说。反正今晚上他也找不出更多的事情来做。缉毒组那边提供的几条线索显示,最近有两三家兽医诊所报案称遭到了入室盗窃,结果引发了一场地盘争夺战——缉毒组、盗窃组和凶杀组三个部门都搅了进来,到现在还没理清楚。至于那个根据犯罪记录来拟定的嫌疑人名单,可说是每小时都在加长。虽然他很讨厌这么去想,但就目前而言,最能起作用的莫过于一起新的犯罪现场。

等斯坦顿来接他去吃晚饭时,利维毫不犹豫就下班走人了。可是眼下,坐在位于威尼斯酒店内的德尔莫尼科牛排馆里,身处在这样一个格调高雅而不张扬的餐厅中,他却满脑子都是那桩案子。

“准备点餐了吗,二位?”之前的女服务员回来问他们了。

“谢谢,是的,”斯坦顿说,“我们的前菜要金枪鱼和三文鱼的塔塔。然后我要羊排,他要阿拉斯加大比目鱼。”

利维怔了一下,但他咬了咬牙没说什么,默默等服务员记下所点的菜并收回菜单。对方前脚一走,他马上说:“你知道我讨厌你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