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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莺莺的枕头下,一毛不拔的外孙昨夜偷偷放了五百块。

彻夜未眠的王莺莺翻了个身,她知道外孙站在门口。接着她听到很细的脚步声,和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院门被轻轻带上,只剩早起的鸟偶尔一两下鸣叫。

王莺莺推开门,坐到桃树下,不再修炼。老太太抽着卷烟,看淡青色的天光逐渐明亮,发了很久的呆,擦擦眼泪,开始做一个人的午饭。

刘十三的行李箱夹袋,没钱买柴油的外婆昨夜偷偷放了五百块。

这场告别像个梦境。身为大学生之后的刘十三,趴在桌上睡了很多节课,梦里小镇落雨,开花,起风,挂霜,甚至扬起烤红薯的香气,每个墙角都能听见人们的说笑声。刘十三看见外婆正在炒菜,院内人影绰绰,大家一起祝贺他:“恭喜刘十三金榜题名,高考状元,旷古绝今,天下无双。”

刘十三激动地喊:“原来我是他妈的高才生!”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参加英语四级考试的同学们目瞪口呆,注视着突然起身的刘十三,共同停止答题半分钟。

监考老师问:“你在干什么?”

刘十三揉揉眼睛,迟疑地回答:“我在做梦吗?”

3/

刘十三望着自己的室友智哥,心乱如麻。

刘十三跟他长谈过,让他不要凌晨五点梳头发喷啫喱,也不要每逢下雨就出去散步,更不要向辅导员告白,试图用爱情来逃避重修,因为辅导员是个男的。

谈着谈着,智哥举起一双丝袜,刘十三大惊失色,问他哪里来的。智哥说,偷舍管阿姨的。刘十三差点脑溢血,智哥喜滋滋地告诉他,将丝袜裹住肥皂头,攒很多肥皂头就能凑成一整块。

刘十三懂了,小学同学最多愚蠢,大学同学很有可能猥琐。

二〇一三年冬至,刘十三已经大三,窗外雪花纷飞。智哥含情脉脉弹吉他,看起来很文艺,但他桌上摆着洗脚盆,盆里泡着四袋方便面,热气蒸腾,让饥饿的刘十三不知是喜是悲。当智哥从洗脚盆捞出第一根面条的时候,彻底点着刘十三的痛点,他忍无可忍地炸了。

刘十三问:“你不是说丝袜用来攒肥皂的吗,为什么穿在腿上?”

智哥说:“因为我娘。”

刘十三沉默半晌,说:“你他妈的。”

智哥说:“你是不是歧视我?”

刘十三说:“我并不歧视你,我只是没法接受你。”

智哥说:“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你好恶心。”

刘十三一愣,说:“难道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