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儿以为一个凡人上斩仙台,未免小题大做了,毕竟蝼蚁一样的性命,随便一捻就能捻得粉碎。但她不知道,斩仙台上斩仙,仙无非是去尽灵根,下六道轮回。而斩仙台上斩人,那么这人便连魂魄都一并斩没了,自此天上人间再也不会以任何形式存在。
大禁有些焦急,“君上……这事是否应当从长计议?”
天帝不悦,一双利眼寒冷地望向他,“难道她犯下的罪过,还不够她为此赴死吗?小小凡人一再触犯天规,如果不是紫府君不问情由一味袒护,她早就该下八寒极地了。蓬山安定了上万年,因为她的出现,弄得琅嬛君仙不仙,妖不妖,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天帝的话当然没有人敢反驳,大禁只是担心草草处决了,紫府君回来会闹得天翻地覆。他焦躁地搓手,复又上前一步,“君上,琅嬛君现在的状况不宜受刺激啊,万一真的堕入了魔道,那……”
就无法向贞煌大帝和璇玑佛母交代了,天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正因为顾忌太多,屡次让他的权威遭受挑战,也是件相当令人不快的事。他哼然一笑,凉声道:“大帝是创世真宰,他的心胸远比大禁想象的宽广。今天这人犯本君亲自监斩,回头大帝要怪罪,本君负荆请罪上等持天,听候大帝训斥。”
天君一拂袖,决然不会再接受任何劝谏。殿外的天王压刀进来押解人犯,手刚触到缚仙锁,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得倒退了五六步。定睛一看,紫府君杀到了,他披散着头发,看人的眼神都是异样的,从殿外一步步走进来,阴沉道:“本君今天倒要看看,谁敢碰本君的夫人一手指头。”
话说得算是很不客气了,当初天帝的选拔,并不只有少苍一个,他也是其中有力的竞争者。但因为他的出身太辉煌,加上本来性情就散淡,那个首神的位子他主动让给了少苍,自己无甚出息地甘愿驻守人间,当了个半人半仙的琅嬛君。这么多年了,自己虽然不在意,但架不住人家心有芥蒂。如何才能让少苍高兴?难道为了他的舒坦,自己就带着崖儿去死么?他一向是求太平的,也不想挑起什么争端来,免得牵连父母。但真要把他逼到了绝境,他也不在乎闹他个日月无光。
他猖狂又不驯,一双眼狠狠望住天帝,弹指一挥,便将崖儿身上的锁链斩断了。
“天君这样对待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似乎不太人道吧!且不看在她是我夫人的份上,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不忍心让她刑具加身。天君是仁德的仙君,当初你我同在祖洲炼虚合道,本君记得天君不是这样的,如何万年后的今天,你会变得这么残忍?”
这话让天帝脸色微变,那么遥远的事,尤其是他还未登上天君之位时的种种,他早就不想提及了。他并不是天界年纪最大的上神,但一定是最适合统领众仙的人。一个曾经的竞争者,以一种平起平坐的语气和他你我相称,实在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但天帝毕竟是天帝,他有他的自重和骄傲,“本君执掌天界万年,一向秉公执法,从来不徇私情。本君只问府君,是否记得三万年前白帝处罚龙伯国的事?虽然我等未能有幸目睹,但对这段历史应当有耳闻。白帝下令流放龙伯,使其永世不得踏出辖地。可惜龙伯人太不安分,才令白帝退位之前彻底灭了该族。”
紫府君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他扶起崖儿,让她靠在怀里,一面查看她的伤势,一面随口应答天帝的话,“传说自然是听过,但哪本史料上载明孤山就是龙伯山?春岩就是龙伯城?那山到处飘移,最后下沉谁又亲眼见证了?反正本君不知道孤山和龙伯国人有关……”他微顿了下,忽尔抬眼直视天帝,“难道天君早就知道,却有意隐瞒?如果真是这样,那天君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一连串的反问,竟然令天帝无法作答了。殿上那么多人看着,他可以问得不卑不亢,天帝却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平复心中被冒犯的怒气。
“府君觉得本君有什么目的?引你们入套,借此陷害府君么?”天帝微微一哂道,“府君替本君执掌人间,不论是在列诸位,还是下界地仙,皆对府君既敬且爱。府君是本君的膀臂,琅嬛维持稳定都要靠府君,难道府君觉得本君是有意针对你么?”
可是问题恰恰就出在那个既敬且爱上。但凡位高者,没有一个愿意身侧出现能够分庭抗礼的人,尤其这人出身很好,当年呼声很高。
当然那些潜在的问题,决不能信口提及。人在矮檐下,你必须懂得给上位者留面子,除非你决定撕破脸皮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