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话彻底触怒了他,他猛地格开她的手,愤然道:“你这算什么?难道今后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吗?”
被怒斥后的崖儿有些懵,毕竟枞言从来没有发过这样的脾气。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说错话了,嗫嚅着想去道歉,又觉得不好开口,犹豫了下,便两两沉默下来。
一路无话,到达瀛洲的时候打尖住店,隐约听说东海方向有异象,也是收拾好行李不发一语,说走就走。
崖儿平时喜欢热闹,他闷葫芦一样,她原本还想哄哄他的,到后来自己也生起气来。她自己的人生,好与不好都由自己负责,几时轮到别人来操心?感情这东西,适量时是种依托,一旦过量就变成负担。她总在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件事上她是占了便宜的,起码那个人是神仙。可在枞言眼里神仙也是男人,长了和所有男人一样的孽根,她不是为爱把自己交出去,就是自甘堕落。
随便吧,堕落就堕落了。回到王舍洲后人多,分散了注意力,她顾不上周全他的感受,但每每歌舞升平的间隙里,于那无人驻足的角落,还是会感受到他的目光,忧郁而又愤世嫉俗地向她射来。
不过对于她的回归,那些准备好她三五年内不会回来的手下们还是很高兴的。魑魅简直要赖在她身上了,紧紧靠着她,一双桃花眼肆无忌惮释放万种风情,“楼主果然神功盖世,能令您亲自出马的事必定是大事,没想到才花了四个月就办完了。属下本以为要见您,至少得等到明年开春呢。”
她笑着端起酒杯呡了一口,“在外漂泊,怎及在家里痛快。我这几个月过得不舒坦,没有一天不想着要回来。现在好了,看见这王舍洲的景致,连月的乏累就消解了一半……这阵子楼里太平么?可发生什么怪事?”
摇着团扇的苏画说没有,“就是上月城里来了个康居国的驼队,带了不少演杂耍的人。其中有几个年轻的姑娘,会跳胡腾,也扮观音,收了不少信徒。前几天这四人队里的一人死了,据说是驼队首领的女儿,死状蹊跷,光剩个脑袋,找不见尸体。驼队首领报了官府,也花钱请江湖各路人马缉拿凶手,可惜一直没有任何进展。昨天终于找上门来,求波月楼出手相帮,我看酬金丰厚就应下了,已经派明王出去查办。”
崖儿点了点头,以前波月阁接的都是生死买卖,佣金相当不菲。现如今无端的杀戮已经不再承办了,但江湖上的难解之事没人能做到时,波月楼依旧当仁不让。
“我刚回来,这些事暂不过问,请门主主持到底。”她看着远处台榭上高高踢腿的波斯舞女,一片柔艳的光下旋转得陀螺一样,涩然闭了闭眼睛,“江湖上呢?各大门派可有异动?”
苏画摇动团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略踟蹰了下,才小心翼翼道:“江湖上又掀起了牟尼神璧的传闻,据说神璧惊现烟雨洲。烟雨洲是岳少主夫人的娘家,不管这消息是真还是假,万户侯府,恐怕都要遭受当年长渊岳家同样的打击了。”
万户侯府……崖儿轻轻蹙了蹙眉,这个名字她听过,遥远的外家,如同在生命的另一端。当年她父母遭遇横祸,就是因为她母亲赶赴烟雨洲奔父丧,在回苍梧城的途中,迎来了全武林的追杀。万户侯府现在由她母亲的兄弟掌管,新一轮抢夺牟尼神璧的狂潮将至,无中生有,矛头直指烟雨洲,正邪两道趋之若鹜,这江湖又要不太平了。
一旁的枞言忧心忡忡盯紧了她,不知情的魑魅打趣:“听说岳家的宝藏数量惊人,楼主,咱们要不要也凑个热闹……”
话没说完,被枞言厉声喝断了,“花乔木,两眼只有孔方兄,人和厉鬼有什么分别?那么多的侠客英雄倾巢而出,肆意抢夺毫无风度可言,你大约觉得法不责众是场狂欢吧!波月楼早年劣迹斑斑,但现如今已经归了正途,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鼓动楼主与豺狼为伍,究竟是何居心?”
魑魅被他没来由的怒斥骂傻了,新仇旧恨涌上来,一跃而起,拔剑就要较量。崖儿却知道枞言的意思,他怕她一时冲动顾念骨肉亲情,跑去为万户侯府出头。其实他多虑了,她明白其中利害,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蠢事来。
她摆了摆手,“枞言是为大家好,武林正道最会粉饰太平,波月楼参与进去,将来所有的恶名都是咱们背。吃不着羊肉反惹一身骚,不值得。”魑魅在她的注视下乖乖收起了剑,她这才一笑,抬袖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该上床歇着了……”
她起身走出观指堂,余下众人呆滞地看向更漏——亥时还没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