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糕捂住小嘴偷偷一笑,“爹地想和爸爸说悄悄话,我知道啦。”

望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何惊年很慢地抽出一根烟花棒,递给原辞声。原辞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何惊年蹲着,原辞声站着,两个人各自盯着手里燃烧的烟花棒,默不作声。直到一根燃尽,灰烬落在地上,像一条黑漆漆的毛毛虫。

又像一场因天光破晓而被迫迎来终结的美梦。

何惊年又抽出一根,点燃,伸手往上一递。这一次,好几秒过去,原辞声都没有去接。何惊年抬起头,隔着那朵璀璨闪耀的火光之花,望向那张平静而苍白的脸。在不断喷涌而出的金红光屑里,这张脸美得犹如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幻泡影。

“那年冬天,没能和你一起放烟花,很遗憾。”何惊年轻轻地开了口。

烟花光芒有一刹那的骤暗,显得原辞声的表情也一下子暗沉了下去。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什么?”

“没有不会醒来的梦,当初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原辞声凝视着烟花棒,又一根燃尽,灰烬掉落在地上。“对你来说是这样,对我,也是一样。”

何惊年没有应,半晌,才站起身,道:“估计糕糕也玩得差不多了,我去把她叫回来吧。”

“年年。”

原辞声叫住了他。

何惊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早就已经不是他了。无论你多不甘心,他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何惊年依旧一动不动,凝固得快要融化进茫茫夜色。

“我一直以为,这世界上没有自己做不成的事情。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一定能为你实现任何愿望。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原辞声深呼吸了一下,像要说出什么酝酿已久的重大决定,可最终浮现在脸上的,却是悲伤又释然的微笑。

“我变不回你爱的那个人,过去的时间无法逆转,无论我多想。”

何惊年指骨微动,继而握紧成拳。

“你当然变不回廖夏,你怎么可能跟他一样。”他慢慢回过身,“廖夏很虔诚,不会欺骗。”

原辞声眼睫颤动,“你指什么?”

“那个孩子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何惊年抬手抚向小腹,“药,是你给我带来的。那根本不是我求你买的药,对不对?”

“对!”原辞声喉结滚动,挤出低哑的颤音,“如果能重来,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我早就想清楚了后果,如果你知道真相后恨我,那我就求到你原谅为止。如果你想要我以死赎罪,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没有为这件事怪你。”何惊年打断,“我说过,孩子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有错那也是我们两个人的错。”

原辞声看着他,惨淡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那么宽容那么大度的人,对一切都能既往不咎。从头到尾,你真正怨恨我的,死都不能原谅我的,不就只有那一件事吗?请多少医生都愈合不了的痛苦的根源,不就只因那一件事而起吗!”

“我,害你失去了廖夏。我的存在,就是在反复提醒你,廖夏早就已经不在了,没有了,消失了。我让你不得不从幻想中清醒,承认廖夏其实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童年时候的幽灵!”

何惊年捂住耳朵,“不要说了!”

原辞声大步上前,扯开他的双手,迫使他直视自己,听见自己,自己真实的样子,真实的声音,不要再让过去的幽灵作祟。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就该回到哪里去,廖夏只能存在于旧日的冬季,不要再从白雪的坟茔中苏醒。

不要再……折磨他们了。

“我的梦结束了,我已经不奢求你能爱我了。”原辞声闭了闭睫羽,视界一暗一明,何惊年的身影也跳脱不定,奄奄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