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金秘书递上来的名单, 一页页地翻,上面每一个人都是那么面目可憎, 他们都可能是何惊年爱到现在的人。

“原董,夫人在福利院那几年里, 所有进出过的孩子都在这份名单上了。”金秘书推了推眼镜, “院长也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承诺把这几年的记录从档案上剔除, 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查阅。”

他略略颔首, 报复的快意,火燎的妒忌。总之, 绝不能留给何惊年一丝一毫的念想。

然而世事无常,当时他根本没有料到,这根扎在心头的刺,如今竟也成了欺与骗的利器。

“我不想去那里。”何惊年说。

“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原辞声慢慢收拢笑意,“你已经误会过我一次,为什么这次连我证明给你看的机会都不给?”

何惊年揉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太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原辞声拉开他的手,一边替他揉,一边又捧出伤感又苦涩的笑容。“如果没有意义,你怎么会那么在意那个随身听?”

何惊年头痛得更厉害了。原辞声皮肤温度一直很高,掌心尤其,他都揉得生出刺痛感,想挣开,结果对方更使劲儿,迫着他与自己对视,“不对吗?”

“我确实对它有很熟悉的感觉,但……”

原辞声打断,“不是它,是里面那个人的声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一直只有一件事,年年,你一直都爱我。你喜欢了我十几年。”原辞声回忆三年前,何惊年把自己当成小少爷时,对自己诉说的那些殷殷告白。那些话如今想来,依然像甜蜜的尖.刀,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生生吞咽。

“年年,你让我喜欢回来好不好?我这辈子再不可能爱上别人,我永远只爱你。”

何惊年看着眼前的男人,惊异于他每一次告白都像第一次,神情坚定,眼神明亮,充满期待。然而,正常是表象,反常才是本质。他们两个纠缠到现在,早就是一团无可救药的乱麻。爱或不爱,真真假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即使你可以证明,又能怎么样呢?”何惊年问原辞声,也问自己。如果随身听里的少年就是廖夏,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好奇怪,他可以对原辞声狠心,比铁石坚硬,可仅是想到廖夏这个名字,铁石也能变成棉花。

“我……跟你去吧。”何惊年到底答应了。原辞声一听,喜不自胜,把他抱在怀里亲。何惊年紧皱眉头躲他,他也无视他的抗拒,又捧着他脸颊狠狠亲了两下。

“太好了!年年,等到了那里,我要把属于我们的回忆全都说给你听。”原辞声笑得欢畅,美丽的绿眼睛里溢出柔软的碎光,比钻石还真实的光芒。

*

恩慈福利院坐落在川源市的老城区,那片地方是出了名的下只角,虽然在市区,但都是没拆迁的老房子,逼仄拥挤。一条条狭窄的弄堂像人的血管分错交织,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肯定会迷路。

“我以前的家就在这里。”何惊年站在弄堂口,眯着眼睛朝里望。“我和妈妈一起住在鱼行街,很奇怪的名字吧,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一位阿婆拄着拐杖经过他们,见他们站在那儿踟蹰不前,便好心地问:“小伙子,你们要去哪儿啊?需要我给你们带带路不?”

“不用了。”原辞声微笑婉拒,“我熟。”

何惊年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会认识?”

原辞声牵过他的手,一如既往地用十指紧扣的方式握紧,领着他走。

两个人的脚步惊起停在围墙上的一群鸽子,灰色的影子啪啪扇动翅膀,飞向天线交错的狭窄天空。

原辞声比这片的快递员更熟悉这里。云很低很低地浮动,灰色的断云沿时间长廊般不见尽头的弄堂,深浅交替的光影投落在他的脸上。何惊年看着他,觉得不可思议。或者说,他这样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很惊讶么?”原辞声的绿眼珠向眼角一滑,随即嘴角浮现出温柔笑纹,“你不在的那几年里,我有时会来这里。”

“这样。”

“你知道这些弄堂的名字都是怎么来的吗?”

何惊年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