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惊年摸摸她的小脑袋,“爹地不走,爹地就留在这里陪你。”

“爹地,为什么幼儿园其他小朋友总能和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而我和他们不一样?”糕糕的大眼睛里有不解,也有许多伤心。“每次游园会,大家都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玩,玩得可开心了,而我只有爸爸陪。”

何惊年动了动嘴唇,他无法回答女儿的问题。这段日子,他记起了不少事情,特别是小时候有关母亲的事,还有母亲去世后被一对夫妻收养的记忆。

那时候,自己也时常会觉得迷茫苦恼,为什么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自己不能有一个圆满温暖的家,为什么上天偏就不能赐予自己和其他人同等的幸福。

现在,他的孩子也遇上了和他相同的烦恼。他不想他的糕糕不快乐,他希望她永远无忧无虑。可是,就在糕糕那颗小小的心里,却也藏着许多小小的心事,而所有的不快乐,都源自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糕糕从小就喉咙不好,每到换季的时候就很容易咳嗽。”原辞声道,“但你也别太担心,吃了药再好好休息,就能很快恢复过来。”

何惊年点点头,低声说:“谢谢你,也多亏了你。”

原辞声微怔,似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很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肩膀。何惊年没有挣开,选择在糕糕面前,配合原辞声演这场家庭和睦的戏。

时间在落地钟挂摆晃动的“滴答”声里分秒流逝,何惊年一直坐在床边守着糕糕,转眼已到后半夜。倦意如浓重雾气逐渐上涌,他勉力强撑,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何惊年感觉一双温热有力的胳膊把自己抱了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然后珍而慎之地将自己放进柔软的床褥里。

何惊年半掀起眼帘,小夜灯光线柔淡如纱,笼罩在糕糕熟睡的小脸上,甜蜜纯净,像小天使降临人间。

他伸出手,将女儿抱进怀里。小姑娘头发软软的,带点儿自然卷,暖烘烘地直往他怀里拱,蹭得他脸颊痒痒酥酥的,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沉浸在这份珍贵的宁静里,何惊年终于重获长久未能有的安稳睡眠。糕糕拥在他胸口,像暖暖的小火炉,熨烫填平所有褶皱与创口。那种感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无比满足。

原辞声始终端坐一旁,静静守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平时不笑的时候总透出一股清傲寡情的俊美面庞,在如今垂首凝视的时候,融融流淌出深情的意味来。

这里是他的王国,他是这里的主宰。此时此刻,世界上再没哪个国王能和他相比,幸福的没他优裕,优裕的没他幸福。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就算城堡变成沙子,宝石变成碎砾,他也将不计代价,甘心如芥。

外面传来急促的门铃声,虽隔着几道门,在这静谧的深夜却分外吵闹。

原辞声纹丝不动,好像浑然未听见。

一会儿,门铃声停了,门扉被推开。仿佛早知有人会找过来,这扇门根本就没彻底关上过。

沈棠风闯了进来,披戴着满身深秋夜里的寒气。他急得快疯了,他根本不敢想象,他的未婚妻被那个缠杂不清的疯男人带走后,会被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更害怕何惊年会重演当年谢丽思阿姨的悲剧。

他太了解原辞声了。原辞声受原正业一手教导,和他父亲如出一辙,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甚至,得不到就情愿毁掉。

当年,原正业迷恋谢丽思出众的美貌,和他眼中所谓的高贵血统,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可谢丽思当时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恋人,断然拒绝了他。

原正业不死心,设局让谢丽思的恋人掉进一个无底的商业陷阱,欠下天价债务,又以巨大利益诱惑谢丽思的母家,最终成功迫使谢丽思嫁给了这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

谢丽思恨毒了他,不屈服,不驯从。为了断绝不听话的妻子的一切念想,他动用圣衡在珠宝界说一不二的统治能力,让谢丽思再也接不到一份工作,逼迫她乖乖成为他的附属品,回归家庭,生儿育女。

当时,谢丽思的事业如日中天,年纪轻轻已有好几件作品列入美国国立自然历史博物馆馆藏。她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却被自己的丈夫毁得一干二净,连精神都出现了重大问题。

善良的谢丽思阿姨,对谁都温柔如慈母,却始终没能等来一个拯救她的人。但何惊年不一样,何惊年有他。

沈棠风握紧了拳头,逡徊在长而暗的走廊里。他要做孤勇无畏的骑士,来到邪恶国王的领地,执意要把他被掳走的爱人带回身边。

终于,沈棠风颤抖着推开最后一扇卧室的门。开启的一瞬间,他甚至不敢睁着眼睛,他生怕看见想象中的可怕画面。

那一晚,看到何惊年唇角殷红伤口的时候,他做出温柔心疼的样子,殊不知那是一戳就破的极限,内心根本快被嫉妒与愤怒的黑暗吞噬。

如果,再让他看见更残忍不堪的情景,他一定会发疯的。

可是……

沈棠风微微睁大了眼,倒映在漆黑虹膜之上的,根本就是一副与想象截然不同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