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辞声不答,单手支颐看着他。何惊年心里直发毛,哪有工头一对一监视搬砖的啊。无奈之下,他只得一心潜入工作,继续帮部门里的实习设计师修改作品。

先用不同颜色把每处改动过的线条勾勒出来,再在旁边详细批注上想法和意见,这样不仅看起来清楚明了,而且有助于新人吸收学习。

原辞声凝视着他安静专注的侧面,忍不住勾勾嘴角,又翻看起桌上那一沓沓文件。

才看没几页,原辞声就可以断定,何惊年的工作习惯很好,善于整理总结。可是,里面不仅有他自己的设计稿,还有许多别人的稿子,每一张上都有修改痕迹和各种注解。

“这些都不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吧?”原辞声道。

何惊年笑了笑。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职了,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吧。“我只是想把经验尽可能多分享给别人,让他们少走些弯路。”

原辞声“嗯”了一声,继续看他作画。他发现何惊年的手也很漂亮,玉白修长,指甲剪得很短,依然十指尖尖。

微有瑕疵的是,指节和指腹上有细小的伤口,有些一看就是新受的伤。

在圣衡,设计师主要负责图稿设计的工作,成品的实现自会有模型制作师、切割匠、镶嵌师等各司其职,一步步完成。设计师顶多在最后,对成品的审美问题和整体感觉进行评估把关。

难道何惊年自始至终都会参与到珠宝制作的每个步骤吗?

“我很喜欢去工作坊。”注意到原辞声的视线,何惊年轻声解释道。

“为什么?”

“每块宝石都有适合它的制作方法,我们要做的就是发现它们各自不同的魅力,确保最美好的姿态能在作品中被呈现出来,这是一个相当美好的过程。”

“难得听你主动讲这么多话。”原辞声看着他,“但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石头?”

何惊年反问:“原先生不喜欢吗?”

原辞声拨弄着手上的阿耳戈斯,沉默不语。

何惊年想了想,“小时候,我妈妈每天送我上学都会经过一家珠宝店,当时我只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那儿更梦幻的地方。”

“后来有一天,我看见妈妈走进那家店,拿起一串项链试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了回去。我很想让妈妈也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攒钱买下了那串项链,在妈妈生日那天送给了她。”

原辞声轻抿薄唇,“她一定很高兴吧?”

“她说谢谢年年,这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何惊年的视线落在原辞声手上,“无论是赠送的人还是佩戴的人,相比宝石本身的价值,最珍贵的还是真诚的心意。我相信阿耳戈斯一定也是这样。”

其实,他们生活的街区哪有什么珠宝店。那家店里卖的都是一些廉价的仿造饰品,而那串项链也只值五十元。可是,妈妈一直当成宝贝珍藏着,直到去世。

不可思议的是,经过火化之后,原本粗劣的彩色石头竟然变得闪闪发亮起来,混在灰黑色的骨灰里,就像真正的宝石一样。

原辞声默了默,仿佛在想些什么。“还有别的理由吗?”他又问。

何惊年垂下眼睛,不说话了。于是原辞声也缄默,看那只素白纤细的手勾勒描线。

半晌,他忽道:“这枚天堂鸟胸针的原稿不堪入目,庸俗至极,但是经你修改,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何惊年有些尴尬。原稿是周晓慕画的,他是刚出学校的新人,有些生疏自然难免。“我也就做了一些小调整而已。”

原辞声摇头,“鸟类造型偏复杂,你还相应调整了镶嵌技法。”

何惊年确实想用爪镶、密镶和埋入式镶嵌,将天堂鸟身体不同部位的宝石融为一体。但是,有个问题他一直很纠结,那就是不知如何呈现天堂鸟华贵蓬松的尾羽。

原辞声看出他的迟疑,提醒道:“你既然想到用不同的镶嵌技法,去适配不同部位的宝石,不妨更大胆一点,暂时不必被成品实现的难易程度束缚住。”

何惊年思索片刻,问:“我能不能用轨道式镶嵌,再用大小渐变的长阶梯型切割钻石来做尾羽?这样的话,不仅更有层叠羽毛的真实感,佩戴时立体感也更强。”

原辞声难得露出笑容,“你真的很有天赋。”他认真夸赞,“相信不假时日,你一定能成为首席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