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路屿仍能从苏蒻的一举一动中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恐惧——她明明就站在家门口,退一步就能进屋关上门,可当她说出“鬼”这个字的时候,却仿佛天地之大,再没有地方能够容她安身。那段见鬼的经历,摧毁了她所有的安全感。

只是这种事,除了她自己之外,谁都帮不了她,她要想从这段y霾中走出来只能靠她自己。或许旁人可以在旁疏导和开解,但这个人绝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路屿。

路屿唯一能够为她做的,就是郑重其事地回答她:“我相信,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苏蒻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在这段度日如年的时光里,她等这一句相信,等这个可以倾诉的人,已经等得太久了。

泪珠子不住地滚,几乎要连成线来,女孩努力睁大泪眼,婆娑地看着路屿,然后猛地低下头,轻声道了句谢。

路组长却并不太会应对女孩的眼泪,他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爱人也非女性,身边唯一常驻的女孩,又是开朗坚qiáng到仿佛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明薇。完全没有经验可以借鉴的路组长皱着眉头,既想不出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安慰,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才不会令苏蒻觉得被冒犯。

最终,他只能硬生生、gān巴巴地另起话题:“我所属的特殊社情管理局正是为这些常人难以理解和认同的事件而设立的,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知道那有多绝望。可既然你能够从它手底下死里逃生,那你就应该明白,恐惧和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苏蒻的啜泣一滞,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路屿又说:“但是如果你肯相信我,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我们还有机会终结这一切。”

不仅仅是终结那个在外面为非作歹的影鬼,同时,也终结苏蒻心底的不安和恐惧。

“……请进吧。”女孩最终微微侧开身子,做出了一个相迎的姿势,迎着路屿踏进了她的屋子。

路屿对苏蒻家的第一印象,是那些被布遮挡起来的家具,和路屿之前去过的受害者家里的十分相似,所有光可鉴人的家具都用布罩了起来,整个屋子透着一股不安感。路屿回头看了一眼忐忑的女主人——即便她已经确认了影鬼离她而去,她仍然竭尽所能地用布遮挡住了这个屋子里所有能够照得出影像的东西,那种被纠缠的恐惧,被窥视的战栗,仍然在午夜梦回之际令她冷汗淋漓。

路屿体贴地没有提及那些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遮布,他在沙发上坐定,然后抬起头看向苏蒻,等待她做好心理建设,然后打开话匣。苏蒻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给路屿倒了杯水,体贴地放到他面前,她是那种即便已经十分láng狈,却还是想着要招待好客人的姑娘。

路屿见苏蒻在对面坐下,便开口引导话题:“别紧张,你可以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遇到它的。”

“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地铁的窗户上,我注意到它在和我对视,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我发现那个本该和它做着一样动作的男人,其实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的。

“我当时想转过身去确认,这一切究竟是我眼花了,还是产生错觉了?还好一个姑娘及时拦住了我,她告诉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妖灵意识到我能看见它们。

“我后来想,可能我当时回头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了,所以它抛弃了那个男人,一路跟上了我。

“意识到它一直跟着我之后,我就装作看不到它……好几次、好几次差一点就露馅了,还好我反应快,给圆了回来,它有些怀疑,试探过我好几次。我真的太害怕了,所以那天,我带着它去了江边广场,我告诉自己,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继续忍耐下去了,不管是谁,把它带走吧!

“我今天早上在论坛里看到了讣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死他。”没有几分钟,苏蒻就把她之前jg心打理过的发型揉得一团乱,可见其懊恼之深。

“你是怎么知道它跟上了被害者的?”路屿挑了个关键点,仔细询问。

“我看到的。”苏蒻咽了口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江边广场那个商贸楼的外墙不是那种可以映出影像的材质嘛,我亲眼看着那个东西离开我的影子,然后融进了被害人的影子里。”

“你能给我描述一下那个东西吗?”

苏蒻皱着眉头回忆了一番,然后连比带画地说:“黑色的,扭曲的……就像是用淤泥勉qiáng塑起来的人形。”

“你是说,它可以从一个影子里移动到出现在同一面镜子里的另一个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