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丘鸿确认了具体位置后,路屿照例安排明薇留守后方,自己则带着聂闻溪赶往现场。车子只能停在山下,两人下车步行了近四十分钟后,到达了丘鸿所在的位置。丘鸿站在半山腰一个断崖边上,断崖壁参差不齐,形成了不少小的平台,其中一个平台上,躺着一具尸骨,下有一个巨大的坑。

“……这是?”聂闻溪伸头看了一眼,扭头问路屿。

“悲剧的源头,是第一个被人肉雀吃掉的人。”那是黑雀们第一次品尝到那样的美味,枉死之人被怨气染过的肉,滋味好得叫它们难以抗拒,因此它们将这具从天而降的尸体,从头到脚啃食得一gān二净,就连骨髓中的髓液都彻底吸gān……

“吃成这样?这妖物也太过分了!”聂闻溪愤愤道。这几天看了不少人肉雀犯下的案子,聂闻溪对这人肉雀极为厌恶,一见到这具残骨,就忍不住骂了一句。

“是吗?”路屿有些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不能完全怪它,起码我们眼前的这具尸体,怪不得它。”

“啊?为什么?!”

“黑雀也吃腐尸,并不是所有的人肉都会制造人肉雀。只有吃过枉死之人的血肉,黑雀才会转化成人肉雀。你知道枉死之人的定义吗?”路屿淡淡地看了聂闻溪一眼,“这个人并不是被黑雀杀死的,而是被同类杀死之后抛尸于此的,只有枉死的尸骨才会制造出不祥的人肉雀,归根结底,这是人类自己酿造的灾祸。”

有那么一瞬间,聂闻溪心里闪过了一丝怪异,因为方才的对话,因为路屿——这个他千里迢迢来投奔的人。

聂闻溪还记得他下山之前,曾经有一天,他的师兄师伯们降服了一只伤人的虎妖,他站在爷爷身边,也发表过相似的言论。

他记得,他爷爷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闻溪啊,虽然你一直养在我们身边,完全认同自己人类的身份,可是,有时候是非对错,是不能简单靠物种来判断的。”

“可那虎妖,不是伤人了吗?它不算恶吗?”聂闻溪不解。

“他伤的那人,在山中设下捕shou夹,伤了他的腿。”爷爷反问,“妖shou伤人不对,人伤妖shou就对了吗?这个世间很多事情,在看到全貌之前都无法评断对错,可是事物的全貌啊,往往会被欲望、尊严、偏执……层层遮掩。”

“爷爷,我不是很明白。”

爷爷叹了一口气:“闻溪啊,下山去吧,去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

“我一个人吗?”聂闻溪有些惊讶,他缺乏独立生活的能力,也不大会做选择,一般都是跟在叔伯兄弟身后,过的日子简单而平淡。

“嗯,一个人才能耳清目明,才看得清啊。”

“可是爷爷,你们总说狐狸的机灵劲我一点儿也没继承到,我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聂闻溪有些忐忑,“我从来没有一个人下山过。”

“你总得学着一个人生活的,别怕,我已经把你托付给小路了,他和我是故jiāo了,是个好人。”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闻溪啊,人这一生,需要一个人走的路又远又曲折,岔路还多得很,有时候难免就会迷失方向……”

“那我应该回头吗?”

爷爷顿时笑了:“哪儿有回头路可走啊!”

“那怎么办呢?”

“要是以后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又都不在你身边的话,你就跟着一个你认定的人往下走吧。跟着一个好人走,即便路途曲折了些,但总不可能是错路。”爷爷语重心长地道。那时聂闻溪其实不大理解这话的含义,他只是本能地记下来,牢牢地记到了心里。

从与路屿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聂闻溪就判断出路屿是个好人,加上爷爷又将自己托付给了路屿,聂闻溪几乎认定了路屿就是那个应该跟随的人,是他人生道路上指路的明灯,因此总是下意识地时刻关注着路屿的一举一动。

路屿提到人类的字眼时,聂闻溪心里依稀闪过了一丝违和感,他心想,他对路屿的了解实在是太少,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组长,似乎与自己对他的第一感觉并不相称。还有一些很深层次的、聂闻溪现在还不是很理解的东西,被他掩盖在那一副jg致的皮囊之下,轻易不会被人察觉,只有在某个瞬间,才会撕裂表象,露出其中令人惊讶的内里。

查看过尸骨之后,路屿让丘鸿作法超度了这具尸骨,随后联系了隔壁刑侦大队。虽然尸骨是被人肉雀吃gān净的,可被害者的死亡却并非人肉雀所为,像这样纯粹由人类制造的案件,是不属于社情局管辖范围的,因此路屿gān脆利落地将锅甩给了隔壁刑侦大队。

隔壁刑侦的大队长叫秦奋,和路屿是彼此甩锅甩案子的好哥们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