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碧落垂眸眨了眨眼,端正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林颜寿,神色如常,面带微笑。

林颜寿在南宫碧落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放下了手的书,“你呀!坐吧。”

南宫碧落入了座。

林颜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才开了口:“白社弥勒是白莲教分支,一群乌合之众总是打着宗教的名义别有企图,但是广泛的民众基础,又难以根绝,朝代更迭,宗教总是一把双刃剑。白社弥勒的案子特殊,记录分散繁杂且潦潦带过,并无专门立卷,而且大部分记录多已销毁,你查卷宗也只能是皮毛。刘文杰与张文博在当年的政治斗争中站对了队伍,这才提升。刘文杰生平我倒略有了解,整理一番给你送去,至于张文博与我不曾共事,你得自己再去追查。张文博这人贪心懦弱,但不得不说他并不蠢。喏,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他可是与太监刘福通结了亲戚,这刘福通又是大太监王瑾的心腹,你查他可得小心点,稍有不慎引火烧身。”

南宫碧落听完皱了眉,又是阉党,“这刘、张二位大人之间仅是同为白社弥勒的胜利派吗?当朝官员中还是有不少与白社弥勒有关啊,为何就他二人遇害?”

林颜寿搓了搓手指,“我觉得还是要从刘文杰处失窃的刑部案卷入手。”

南宫碧落点头,“这是一方面,但他二人应还有更深的关联才对。”

“哦,他们都是陕西人,翰林院方大人是他二人同乡,你不如去问问他。”

“你说的是方忠平方大人?”

“恩,就是他。他虽然只是个从五品侍读学士,还脾气古怪,但他颇有才学,不曾参与白社弥勒。不过当年涉案的人中也有些与他有关,时常就这事抨击朝政,得罪了不少人。是个人才,可惜脾性不大适合官场。你去问他,好过你直接去接触张文博身边的人,王瑾的眼睛可时刻盯着王锐和你。”

南宫碧落想想在理,谢过林颜寿,立马就要去翰林院。

“有劳林大人了,多谢。我这就去翰林院。”

林颜寿又叫住了她,“丫头,奉公执法是好事,但你也该多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你不小了。”

南宫碧落回头看他,林颜寿轻轻抚了抚他的山羊须,神情和蔼,道了八字:“奔波太苦,官场太累。”

奔波太苦,官场太累。

南宫碧落为林颜寿的笑容触动,嘴角柔和地牵动,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走了。

林颜寿看着她离去,无奈又宠溺,笑叹一声‘这丫头’便又拿起了书。

翰林院。

南宫碧落去了翰林院。翰林院文学气氛浓重,鸿儒汇集,往来雅行,南宫碧落身为佩剑女捕进入之时,捕快公服与翰林院有些格格不入,问清了方忠平所在,南宫碧落径直找了去。

询问之时已知方忠平为人孤僻,与同事之间鲜有交流。见到方忠平时,他是个精瘦的中年儒生,虽然穿着和别人一样的官服,却总觉得更加一丝不苟,长脸刻板无表情,对南宫碧落的态度也不冷不热。

南宫碧落去时,方忠平正在整理书籍,南宫碧落说明了来意后,他也不请人坐下谈话,仍将一堆书山,分门别类地放于书架上,摆放得整整齐齐,本本无偏差,说话之时,也不看人。

“你问张文博、刘大人?我的确是他们同乡,在地方时也曾与他们有过相交。可是江湖暗杀,朝廷虽震怒,但也无法根治这些绿林草莽以武犯禁。对于江湖的监管,供职官员都无可奈何,你一介捕头又能有何作为?名声再大,你也不过是个没有品阶的差役,所累为何?”

“我位卑权轻,分内之事只是找出真相,让死者安息。方大人也不想张、刘二位大人死得不明不白吧?”

方忠平终于正眼看了眼前平平无奇的女捕,“你想问什么?”

“你与二位大人是同乡,他们二人都是因为——白社弥勒一事提拔而来,对吗?”

方忠平正要放书的手不禁放得用力了些,书本错落,参差不齐,南宫碧落看在眼里,再观方忠平脸色比之前更加严肃。

他眼神里仿佛波涛起伏,少顷怒道:“白社弥勒,官场黑暗,人人为了自保颠倒黑白,造成了多少冤假错案!刘大人为官清廉,但因此上位,我为同乡,也为之不耻,张文博就更不用说,提之作呕,营私结党,大明悲哀!”

“方大人息怒,事过境迁,尘埃落定,小心隔墙有耳。”南宫碧落不得不提醒一下这位愤慨的文人。

“方某小小寒窗侍读有何惧之。事过境迁,可当年那些枉死冤魂还未沉冤昭雪,官海浮沉无涯,现今都明哲保身,有谁还记得他们呢!事情虽然已有二十年了,可每次想到同遭厄难的秦恩师,我就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只叹——官场堪笑不胜悲,昨日荣华今日衰。理应为民争功绩,枯骨丛中又有谁?为官之道究竟为何啊?”方忠平摇首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