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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鸿泽沉默,他还以为父亲的不苟言笑是天生的。

“但所有人都可以倒下,老爷不能,柏二少还有一个能为他撑起一切的大哥,老爷却无法逃避他的家族责任,当然,最重要的,是你。”

官鸿泽苦笑,心里升起一丝委屈:“为什么?他根本不爱妈妈,他应该讨厌我才是。”

钟管家了然一笑,仿佛知道他会这么说:“这就是老爷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事的原因,鸿泽,你觉得,你有消化这一切的成熟,与包容过往的气度吗?”

官鸿泽浑身一震,男人叫了他的名字,还严肃地问了这样一句话,让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只是一个官家,还是一个与父亲一样,经历了数十年风雨的长辈。

钟管家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十几年,老爷经常自责他与你母亲的结合,但每一次看到你,他总是会稍感欣慰,因为你很听话,也很出色,他努力为你树立着一个好榜样,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长大。老爷做的比说的多,心里顾虑的比嘴上表达的多,他是个父亲,他也会像正常的父亲一样,担心儿子知道那些事后会对他失望;他亦担心你会受到伤害,毕竟你母亲的事他也要负起一定的责任……”

官鸿泽心情复杂,他从没站在父亲的角度考虑这些,他以为他不说,是他霸道、独裁,他以为他瞒着自己那些真相,就必定是心怀不轨。

“他今天很生气,可他并不是气你对那个孩子的在乎,而是气你不信任他,忤逆他,冲撞他,还不顾一切地挖掘他的伤痛……”

钟管家的话针针见血,让官鸿泽心生内疚,他想起白天把父亲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他本可以用更婉转的态度与父亲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他们是父子,这世界上没有人能超过父亲在儿子心中的地位,但他却在一次碰壁后就选择了自己行动,和所有年轻人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他承认了,他幼稚。

“所以你今天的表现,使老爷更不愿意让你知道过去的事了,你走后,老爷还特地嘱咐我,让我阻止你继续调查。”

“那为什么你还……”官鸿泽不解地抬起头。

“老爷的吩咐,我会尽我所能地去做到,但是,少爷是个执着的人,这个年纪的你又叛逆,阻止你实在是太难了,又不能让你继续调查,那怎么办呢?”钟管家像个老顽童似的自问自答道,“那只好,我亲自把那些事都告诉你了。”

官鸿泽:“……”

“我想,少爷应该能理解我的苦心,也不会太过偏执,”见官鸿泽微微点了下头,钟管家慢悠悠地执起茶杯,笑道:“听我啰嗦了那么多,是不是也能让我来听听少爷的故事,你在意的那位朋友,叫叶禹凡是吧?”

——

s市,葛钦舟站在一座古朴的石库门前,叩响了乌漆色的门扉。

落尽叶子的梧桐枝干稀稀疏疏地遮着院墙,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是堂堂艺术世家傅家的宅邸。

保姆来应了门,用软糯的当地话与他打招呼,迎他进去。

从里到外,从低调的外观到精巧的花园,门楣山花、福寿石雕,池水小道……各处细节都尽显百年书香的气息。

“葛先生!”宅子的主人身穿一身闲适的家居服,亲自把他迎进茶厅。

“傅院长客气了。”这样充满约束的地方,本让葛钦舟浑身不自在,却没想到这位家主毫无架子。

两人在茶厅里喝了会儿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早年葛钦舟被官家封杀的事就曾让他“名噪一时”,傅家是当初为数不多的向葛钦舟伸出援手的高位者之一。

傅容国建立华夏美院不久,正缺老师,虽然待遇不高,好歹能给葛钦舟一个容身之处,不过那次的帮助没能得到实践,葛钦舟离开城市外出闯荡,走了一条三餐不继、前途不明的道路。

当时也有不少人指责他高傲自负,但没人知道,他的“抗争”并不完全是因为官家,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就是崇山。

比起官家的横行霸道,心上人的不认可与苛责更让葛钦舟难以接受。

崇山骂他天真幼稚,看不清现实;他气崇山趋炎附势,不懂何谓艺术……

爱情与自由,葛钦舟选择了后者,他拒绝了任何人的好意,负气离开;而骄傲的崇山也是为了证明他的错,转身顶替了官家曾许诺给他的位置,自此两人形同陌路。

而今十几年过去了,他们都过了而立的岁月,接近不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