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自那以后,殷言心便对皇都里的少年们的耳朵留意了起来,想要找到那个曾经帮了自己的人,巧合的是,平阳伯的次子南烨的年纪也好,身形也好,都跟殷言心模糊记忆里的少年对得上,而他习武时受过伤,耳朵后头,那颗痣的位置刚好留下一道疤。

更巧合的是,南烨在那一天也曾去过郊外的寺庙里。

殷言心便也没多想,对南烨更加留意了几分,这一来二去的,就觉得这少年似乎蛮合自己心意,于是便在到了年纪之后,选了他做自己的仪宾。

结果后来白骁飞回到皇都,又恰逢其会地叫殷言心见到了面,发现他耳朵后头有一颗很眼熟的痣,再回家一问丈夫,发现他那日虽然去了寺庙,却并没有出过庙门......

殷言心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又羞又愧,脑门子一热竟然就口不择言地说了和离,待清醒过来,更加放不下颜面,以至于事情闹到殷盛乐跟前......

“今后要是殷元庭敢和他堂姐一样对这么重要的事情稀里糊涂,朕就把他剃光了脑瓜送去庙里好生清醒清醒!”

最后一行字的墨迹透过纸背,可见殷盛乐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是被气成了什么模样。

而沈徽在一芯昏黄的灯火的映照下,用手指一笔一笔在信上描摹,仿佛他依旧在君主身侧,用温声细语抚平怒火,又好像是一起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那些一起读书习字的日子。

第112章 总归会来的诀别

太上皇到底还是没能撑太久。

在细雨纷飞的六月, 大殷皇都,满城缟素。

自上往下,所有人都换上了麻布的孝服, 整个朝堂也忽然变得沉默下来。

连商皇后也一连几日地守着太上皇的遗体,不言不语, 没有落泪,却也叫殷盛乐很清晰地觉察出她身上凝聚的一股偌大的哀伤。

上一代人之间的爱恨从来没有激烈地在明面上撕开过, 殷盛乐的家庭虽然有种种不圆满之处, 但大方面上还是保持着一个相对和谐的氛围。

母亲的白发在短短几日中又多了大半。

“娘, 您好歹吃些东西。”对于太上皇的溘然长逝,殷盛乐始终都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心里好似被山雾锁住了, 又或者是因为皇帝的身份不许他表现出过于放纵的哀伤, 他下意识地保持着一副平静的面容, 心中的种种情绪也异常地麻木, 鲜有波澜。

“年纪大了,没什么胃口。”商皇后注意到儿子眼下微微发青, 有些担忧地问,“近来朝上事情多吗?这老东西,连死, 都死得不是时候。”

她又掉下一滴泪来。

殷盛乐摇摇头:“只是有点睡不好。”

他已经好几天没能睡好了,总是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发着呆,殷盛乐会在这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想做什么, 频繁的辗转起卧叫他身旁侍候的人都是惊心不已。

陈平咬咬牙, 跪在这母子二人身侧:“禀太后,陛下他已经好几天没能安眠,膳食也用得少了......”

太上皇死后便自动升为了太后的老母亲充满哀伤的面孔顿时变了:“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叫我这个当娘的省心!”

殷盛乐愣了愣,横了眼陈平,叹息道:“娘也知道我长大了,难道不知道您哀毁伤身,儿子也会心疼吗?”

商太后一时间被他的话堵住了,最后只能决定在太上皇下葬之前,自己要一天三顿地盯着皇帝用膳。

按照大殷的礼节,太上皇的遗体要先停灵一个月方可下葬,而太上皇从前见足了前朝皇帝兴修陵墓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压迫劳役的苦处,便早早选定了一块地当做殷家今后的祖坟,修了个简单的陵墓,且下旨自己死后不得以金银珠宝或是其他贵重物品陪葬,而以后殷家的皇帝下葬也必须从简,悉数葬在皇陵之中,不可另起大墓。

说是下葬,其实也就只是把太上皇的遗体放进早就落成的地宫中而已,哪怕他生前是个皇帝,死了,也就只有那一个小小的墓穴,旁边留出给商太后的位置,等到商太后百年之后,便将他二人的墓穴再一同封死。

商太后并不是很愿意与太上皇合葬。

殷盛乐理解母亲的心思,殷凤音也在哭过后表示了自己对母亲的支持,她对父亲的情感相比起出生在建朝之后的弟弟而言更加复杂。

她是备受宠爱的长女,却也因为母亲迟迟没能生下一个他们想要的继承人而受尽了闲言碎语,而她自己无论做得多好,总也免不了“可惜了是个女子”的憾叹。

而父亲在她和母亲最为艰难的日子里,选择纳妾。

殷凤音不甘有过,痛恨有过,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妥协,选择退到幕后,默默等待到所有矛盾爆发的那一日到来,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保持多久的理智,若是叫那些排挤谋害过母亲的女子的儿子成了皇帝,那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但上天似乎给了她们一个缓和的台阶,她的弟弟终于出生。

而这个弟弟,给她带来了在世人眼中比起公主掌权而言更加大逆不道的新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