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现在。

自己得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了。

殷盛乐的个子比沈徽高出来小半个脑袋。

褪去皮甲,里头是一件贴身的玄色衣裳, 并不算很厚,前襟交错着,在锁骨处微微敞开,露出殷盛乐浅浅蜜色的胸膛,还有一截戴得旧了的红绳, 底下拴着的东西被他藏在了衣服里, 贴身保管。

沈徽认出那是自己的玉佩。

“我过来, 是为了给教坊司管控的酒楼送些瓷器。”沈徽在盯着殷盛乐的脸呆滞了片刻后,垂下头说道,“顺便卖一些给此地的胡商。”

他压低声音:“作为县令,悄悄从瓷窑捞点好处并不困难。”

狭小的空间里,殷盛乐只觉得这话像是耳边的蜜语,从浴池那边飘来的水汽湿漉漉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方便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处,分不出你我来。

黏糊糊。

沈徽身上的衣裳都已经脱了下来,被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叠好了,放在矮凳上。

殷盛乐就看着他慢悠悠的动作,满眼都是沈徽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雪白肌肤上重叠的阴影,他感觉空气愈发地湿黏起来,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你身上怎么还这么白?”

他脱掉一直袖子,露出半个臂膀,将手臂伸到沈徽身前与他比较了一下,不单是颜色差别明显,沈徽的胳膊上并没有因为这半年来的辛苦而历练出多少肌肉,反而看上去还瘦了一圈;再看看殷盛乐,蜜色的臂膀上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并不叫人觉得臃肿可怖,一寸一毫的排列都是恰到好处,而他的每一个动作里都蕴满了力量。

沈徽看见被红绳拴住的玉佩因为殷盛乐侧身的动作从他的衣服里滑落出来,挂在空中晃晃荡荡的,最后贴在了殷盛乐的胸口。

这是一枚质地极好的白玉玉佩,两个简单的圆环,最中间是一枚平安扣。

这是他母亲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被他贴身携带了许多年,若非是殷盛乐写信来亲口讨要自己的贴身物件,那这枚玉只怕还依旧挂在沈徽的腰间。

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在收到那条狼牙项链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将这枚对自己来说意义非凡的物件送回去。

并非是母亲的遗物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而是......

越是重要的人,就越要赠与他自己所珍视的东西。

沈徽心中涌起隐秘的喜悦:“臣大多数时间其实都在屋里处理公务,只是偶尔才会去瓷窑里巡查一遍,不怎么见太阳,自然就不会晒黑。”

挤了两个大男人的小隔间让他们很难转得开身,只要稍微动作大了一点,就会碰到对方,沈徽小心翼翼地摆放好自己的手脚:“殿下在军中辛苦了。”

“不是说了,在外头......”殷盛乐叉开双脚,微微弯腰,凑近沈徽,“别这么叫我,也别老自称是‘臣’了吗?”

沈徽一顿:“许久没能见到乐弟,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俊秀的小少年一下子有了压迫力极强的大人的模样,让沈徽不太适应,尤其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全是这人的气息,比当初地动那日被他圈在怀中时,更加热烈而迫人。

明明在那些相伴的日子里,已经坦诚相对过许多次了,但沈徽还是不自在,尤其现在的他只在腰上系了一圈短短的澡巾,而紧挨自己的殷盛乐也是衣衫半敞。

考虑到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态度,沈徽早就做好了某一天献身于他的准备,但......还是很别扭。

而且,殷盛乐身上的稚气早被半年的军旅生活磨得几乎一点儿也没剩下,取而代之的是叫人难以忽略的锋锐气息,像刀,更像草原上无声潜伏的恶狼,这让沈徽心里生出了某种难以言明的惧怕,这让他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而局促,眼神也总是来去匆匆地,总也不敢跟殷盛乐的对上。

他的表现落在殷盛乐眼里,那就是与自己生分了。

异地恋可真不靠谱。

殷盛乐抬手挠头。

他清清嗓子:“阿徽,你觉不觉得这儿太挤了些。”

“是有点儿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