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喻清轮闻言,眼波动了动,嘴上却推却:“不好吧,你是峰主,哪能动辄离山那么久的,又不是出去除祟或闭关,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了,入门测试刚过,峰上不是新来了一批小弟子么,你这个做峰主的得去训诫训诫,要不然……”

杨玄没接茬,双眼含着笑,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少倾,他脸颊微红,抿了抿唇,声音极轻极轻地说了句:“要不然,就陪我去蜀中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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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细雨纷纷,芙蓉城百花初开,一条人烟稀疏的小街里,脚下灰黑相间的石板路被冲洗得不染纤尘,道两旁,一丛丛翠竹交相掩映,露出了后边暗红色的雕花木门。

杨玄撑着把宽大的油纸伞,推着轮椅,走得很慢很慢,不太想引人注目,他没有用结界或避水的符咒,青色的伞面往前倾着,遮住了喻清轮支在外面的双腿,身后,雨丝微凉,淅淅沥沥湿了他半边身子。

“师兄,你说的绣坊是哪家,还远吗?”

“不远了,我记得应该就是在这条街的尽头,小时候随我娘来过一次,也不知道还开不开着了。”视线穿过细密的雨幕,喻清轮搜寻着记忆中的那间小店,有些怀恋地说,“我娘若不是十几岁被发现有仙根,转了行,现在恐怕是这一带有名的蜀绣绣娘了,我对她最大的印象,不是幼时传习我剑法符咒,而是我趴在桌边看她刺绣,看那五颜六色的丝线绕在一起,几根银针随着她的手指翻飞游动,不多时,漂亮的小鸟儿小花儿就长在丝缎上了。”

“当初我觉得有趣,缠着她要她教我,她不肯,说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样子,怎么能和女子似的做这些针线活?说出去该让人家笑话了。”

“我娘告诫我,男孩子得端正些,努力学本事,遇到危险时一定要冲在前面,保护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喻清轮勾起的唇角僵了僵,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吹过,为他鬓边缀上了一瓣清甜,“所以,我九岁那年,她在一次委托完成后,回山的途中碰到有妖族突袭村落,当时附近门派的修士还未能赶来,她为了保护百姓,孤身迎战,最终寡不敌众,被妖族杀死了。”

这些往事,杨玄听他提起过不止一次,少年时候每每说到此处,他下一句必然要接——“自那以后,我与妖族不共戴天”。

可今日却不同了。

喻清轮探手将花瓣轻轻摘下,掌心摊平,任它随着斜风细雨,飘摇远去,默默地望了许久,忽然笑了:“钰鹤,现在好了,我有了你,不需要再自己往前冲了,其实,从一年前我就在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捡起来儿时稀罕过的绣工夫……哎,你看,兜兜转转,还是来这里做客了。”

杨玄一抬头,“飞云坊”三个字闯入视线,水色淋漓,灵动毓秀,单一眼,就让人想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蜀中佳人。

他心里一暖,推着轮椅圆润地转了个弯:“师兄,走,我们进去看看。”

……

喻清轮天赋聪颖,学什么都快,在折梅山的时候受尽了师尊长辈的夸赞,此时到了芙蓉城的绣坊里,一旦静下心来,进境一日千里,出手的绣品让这里颇有资历的刺绣师傅看了,都忍不住叹,若不是错生成了男儿身,他绝对是个天生的好绣娘。

灯火下,青年拈着绣花针,眉宇沉着,目光凝练,浅淡的薄唇抿成一条平平的线,昏黄的光打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像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釉。

不远处,杨玄站在靠墙的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

师兄从小就认真,无论做什么事。

犹记得许多年前,他就是这么坐在病榻前,端着那一本折梅山的入门心法,兢兢业业,风雨无阻地念了一千个日夜。

那个时候,杨钰鹤总是笨得像头驴,背不住也记不牢,一页内容要反复地唠叨十几遍,因为这个,师兄没少跟他发过火,可直到如今,对方依然不知道,他压根就是故意的。

杨钰鹤不笨,那点东西,不到三个月就能倒背如流,他只是想骗着师兄多跟自己待会儿,哪怕是被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顿,那也是好的。

他最喜欢看师兄专心做某件事时的样子,总觉得比平时多了几分风情。

然而这种机会,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

杨玄捂着心口,捱过了一阵妖毒发作的疼,揩了楷嘴角溢出的黑血,心想,如果当年死的是自己,多好。

……

故事讲到这,山洞中的听故事的人不得不动容。

“杨玄,就当你所言是真,既然你对喻师兄这么愧疚,为何还会有现在的这般作为?”

杨玄蜷在角落里,像只无药可救的虾子,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都是会变的啊。”

“你,”听他这么坦然地说出来,叶长青微微有些不适,“那你又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