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方才说的那些……是要逼我做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

旧事如飞鸿雪泥,风一吹,零零星星地露出些真相。

“是,我这就亲口告诉你,你师尊,师兄,天疏宗宗主,流花谷谷主,还有许许多多飞蛾扑火的人,都是我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没有心魔作祟,没有苦衷可言,自主、自愿地杀的……”

“你若非要问为什么,就当是我这个人生性争强好胜,做道修的时候要挣个天下第一,做魔修的时候,也绝不容许任何人挡在我前面——”

以杀证道,以魔镇魔,没有人比他更加胆大妄为。

若不是也曾亲口说出过言不由衷的话,叶长青可能很难理解那个还不到弱冠,却非要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世界的少年。

更理解不了那个口口声声说要飞升成仙,最后藏人不交,为了个妖人不惜和整个正道为敌的青年。

这种种种种诡异的做法,丝毫不符合他过去十几年“认命”的形象,说起来,倒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在里面。

叶长青心想,原来最是懦弱无奈的温真人,也有随心所欲的一面。

晚了。

幼时,柳明岸就曾不止一次地教导过他,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的人阿谀奉承,笑脸相迎,背地里拿着的,很可能是刀子;有的人沉默寡言,不深不浅,遇到事了却真心为你考虑。

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他如果早些明白这个道理,恐怕很多事都会有转机。

此时,叶长青依旧在深眠未醒的边缘徘徊,抛开了一切冗杂的算计和猜疑,才发现——

他自以为了解温辰,但实际上,他可能……从未看清楚过那副冷清的、不近人情的皮囊里面,装着的是个怎么样的灵魂。

可惜,在前世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恨,从未想过这些。

或许,正道逼山那日,两人背对背立在重围之中,他真该问一问身后那人,你这些年,到底都在谋划些什么?

……

物是人非,眼前这个小温辰,柔弱可怜得紧,叶长青就是再好奇,也什么都窥不见了。

识海渐渐变得清明,他吃力地撑着眼皮,感觉到外界树影婆娑,夜色寒凉,这熟悉的气息,只属于钟灵毓秀的折梅山,只属于他从小长大的故乡,只属于曾经无数次在梦中相见,却怎么都回不去的地方。

“叶长老,你还好吗?”少年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掺上了明显的忧心,“清心谷到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不能睡了。

经他一说,叶长青反而醒悟了,眼睫轻轻晃动,几次缓慢的开阖之后,那双慵然而隽秀的眼才算彻底地睁开了。

被纯血魔族洞穿的地方早已疼得麻木,他稍稍活动了下膀子,咬咬牙,坐起身来。

“叶长老,你的伤——”

“没事,死不了。”

叶长青一挥手,收了变回指甲盖大小的芥子舟,从方才乱七八糟的梦境里抽离出来,捂着额角想了想现在是什么情况,而后利落道:“时间不多了,如果白羽反应过来,咱们两个都不好过。”

他拽着温辰的手腕,快步往清心谷中间的泉水走去。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温辰才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叶长老,你之前说的……赝灵根,是什么东西啊?”

“现在才问,不嫌晚?”叶长青已拉着他走到泉水边上,回头揶揄道,“不怕我把你骗上贼船,再也下不来吗?”

他说这话,就是随口一逗,但温辰心思敏感,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很自然地联系起一个月前,与叶长青在折雪殿一起吃早饭时,他曾倾身过来,低声说:哎,可惜呀,你不想欠人情,我就偏寻机会要你欠,欠到三年五载都还不清了为止。

……想不到,这机会竟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