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第25章

“可是应征文书之职?”倪佚直接开口问。

“正是!”妇人落落大方,朝倪佚行了个礼后虚虚看着他面前的书案没有低头。

光是这一幕就让倪佚心下满意:“旁边有算盘,我说你算出结果……”

倪佚随便出了几道百以内的数学题,女子打算盘的动作行云流水,所得出的答案也全都正确。

于是接下来便是名字籍贯的调查。

女子名叫柳娥,跟随丈夫在私塾里给夫子洗衣做饭,夫人见她聪明伶俐,便教授她认字算术。

他们夫妻二人跟随夫子夫妻游历过不少地方,一行人回安江县的途中遭遇泥石流,只剩她活了下来,这半年来便带着孩子一直在乡下务农。

女子平静地说着,就算提起亡夫,语气也丝毫未见波动。

冷静从容的态度让倪佚忽地扬起唇角笑了笑,他提起笔似笑非笑地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你脖颈上的伤口大半年都没消,你那亡夫可不是良人。”

女子脖颈下一抹浅紫色在交叠的领口下若隐若现,倪佚的话音一停,她神色大变下意识地就捂住了伤口。

“不说实话的话,本官不仅不会招你恐还会怀疑你夫君是死在你手下!”

“大人!”

平静无波的脸终于爬上惧色,女子大骇,直挺挺地朝前一扑,脸上一抹绝望渐渐升起。

“民妇今年方满二十五……”女子语气淡淡地诉说着,抬起的手臂轻轻扯下头上的布巾,覆盖了半个头顶的伤疤顿时让堂上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半边头皮都没有头发,只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狰狞宣告着曾经的伤痛。

女子确叫柳娥,乃是隔壁陇东县人士,她前面所说之事半真半假,她和丈夫其实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而她学问确是服侍的夫人所教。

但那不并是见她聪明伶俐才教,而是夫人为了讨好夫君特意□□的一个通房。

就算她已成亲生子又如何,夫人就是见她容貌秀丽又能生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窝囊的丈夫不敢防抗,反倒是把怒气撒到了她身上,柳娥每日都是在拳打脚踢下苟延残喘。

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生活了三年,夫人觉着时候到了,便直接提出让她去到老爷房里伺候,若是生下男孩的话就抱到自己膝下养育,届时会给柳娥一笔钱,并且让她夫妻二人重得自由之身。

柳娥装作乖乖听话,打算回去就劝丈夫一同逃走。

丈夫不仅没有带着她逃走,反而责怪柳娥是个贱妇,或许是舍不得她那张脸,竟然趁人睡着后用烧得滚烫的木柴将她半边头皮烫伤。

“那畜生还知道避开我这张脸……大人您说是不是很可笑?”

直视倪佚的眼神讽刺与哀伤齐齐涌上,柳娥凉凉一笑,仿佛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一般继续大声诉说着。

夫人得知柳娥毁容,只当她是自残逃避,虽说没再把人往老爷房里塞,这明里暗里的磋磨却越演越烈。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她可怜,没多久主人一家就因为男主人贪赃枉法阖府上下都被投进了大牢。

女子冲做犯人等待官衙的买卖,而男子全都押解回国都等候宣判。

没想到毁了半边头皮的柳娥却因此逃过大难,惨痛经历就连官衙看守都看不下去,便私下让她找人来赎身。

唯一的弟弟知晓消息后带着全部身家来赎人,官衙象征性收了点银子,便还了她卖身契让家属带回了家。

而她亡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跟随那一家子回西平郡城受审时突遇泥石流,最终落得个弃尸荒野的下场。

“民妇只是心中日日咒那畜生不得好下场……”

本是抱着来试试的柳娥早就没了能成功的想法,说到这,她忽地咧嘴放肆大笑起来:“没想到老天爷真听到了民妇的祈愿!”

“哈哈--”

癫狂笑声飘在空荡荡的后堂上空,好似还不满足,柳娥笑着笑着竟还飙出了一行眼泪。

可在座之人却都因她的遭遇心里颇不是滋味。

只除了一人!

倪佚面无表情听完,只微微点了点头,手中毛笔未停,正低头刷刷地写着。

直等到柳娥笑完,青白着脸从地上站起朝他鞠了一躬后,倪佚才突然出声:“明日辰时三刻报道。”

说完,就又低下头去:“徐县丞,带下去录入。”

不同程度的惊诧留在每个人脸上,柳娥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倪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直到徐县丞上前朝她摊了摊手,柳娥才颤抖着声音地高声喊道:“知县……”

“以后就叫大人,去取令牌吧!”

右手轻摆,倪佚不欲再说,转脸朝倪成泛招了招手,等人凑上来后低声嘱咐道:“你们也看到我怎么查验的,先去把衙门外的人筛查一遍。”

若是人人都上来一通长篇大论,外面这些人恐怕熬上几个通宵都不能看完。

“咳咳!”吴旭林见状轻咳着起身,朝倪佚微点点头笑:“我去看着他们!”

“有劳先生把关。”倪佚坐着就朝吴旭林拱手,这位看完了热闹,终于舍得帮忙了,至于另一位……转脸看向另一人,发现倪震也已起身,一言不发地正朝门外而去。

“父……”身后又有响动。

“闭嘴,乖乖站好!”直接开口打断倪成杰的跃跃欲试,倪佚连头都没回:“下一个!”

柳娥的名字被她写到了刘山旁边,此女子确实聪慧又坚韧,关键是算盘打得极快,若是稍加教导,想必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在他这,没有男女之分,也不会因怜惜柳娥的过往有什么举动,一切都已能力为上!

“……”

有了外面几人的筛选,倪佚这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倪成杰垫着脚尖瞧他写字,竟真的乖乖站在身后没再吭声,这一站就是小半天。

晌午已过,堂上之人都因又冷又饿全都脸色恹恹,年迈的衙役更是牙关都有些打颤。

应征之人前脚刚出去,堂上一片寂静,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尤其明显,倪佚抬头看去,吓得那人一个激灵,竟不由得打了个嗝。

“嗝--”

“先休息半个时辰,你们先下去吃饭。”倪佚摆手。

等几人相继退下,这才转头把摇摇晃晃坐在地上打瞌睡的倪成云抱到了自己膝盖上盖好大氅。

这几日换了汤药,孩子吃完药后瞌睡尤其多,在这么冷的地方竟然也能睡着。

先摸摸他的额头,入手还是温热,倪佚才放下心来看向好奇的长子:“你也坐下歇歇,脚不痛?”

“嘿嘿,父亲!”

咕噜噜转着眼珠子的倪成杰傻笑着挠了挠头,那似瞟非瞟着桌面的眼神就差没写着快问我几个大字。

倪佚看得好笑,指指自己空出的右手边,倪成杰立马会意,去旁边拖了个椅子坐下。

“想问何事尽管问便是,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

话的内容虽是教训人,倪佚说话的语气却温温和和,说完还伸手摸了下倪成杰的后脖颈,确定暖和才收回手。

“我以后也能叫爹吗?”倪成杰突然问。

“为何想要叫爹?”倪佚奇怪。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倪成杰,他脑中有很多想法,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想了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一个字比两个字要好听!”

“那便叫爹就是!”

虽说理由荒唐,倪佚却意外认可,本就是件小事,当然没有还反对的道理。

至于什么王孙贵族的认可,他也从来没放在心上。

“爹!”响亮声线高调地宣告着主人的喜悦,倪成杰在椅子上左右摇晃了两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倪佚。

“肚子饿不饿?”倪佚心里一软,温声问道。

“嗯!”倪成杰重重点头。

“那你就背着弟弟先回去吃饭,下午就在家温书。”倪佚把大氅系好,接着又笑道:“你感兴趣的事,爹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说。”

这回,终于满意的倪成杰跳起,背起倪成云就大步往旁边侧门走去。

早晨让几个孩子来就是见识下,倪佚还没真打算让他们参与到衙门的公事里,打发走两个儿子,神色一收,当即朝门口走去。

经由两位长者的掌眼,长队少了大半,只余下扫一眼就能看到的十几人还站在左边等待。

看到倪佚出来,陈杨和倪成泛快步走来。

“老师!”

“二叔!”

倪佚应声,四处转转却没看到倪震两位长者,不由得好奇问了问。

“祖父说……这些人难堪大用无需他掌眼,先前已请吴先生回府休息去了!”

好像怕排队之人听到似的,倪成泛压低了声音才解释道。

倪佚无语!

就是招点打杂跑腿的衙役,要什么人中龙凤,有那个才华的话早去考科举了,还到这来作甚?

“那这些人是?”

既然人都回去了,那剩下的这十几人就不会是他们所选。

“是我们写了几条规矩,凡是符合的才留下,其他人都离去了!”倪成泛看向陈杨,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哦?”倪佚意外,示意两人说来听听。

没想到根本不用听的,倪成泛指着旁边立着的一块木板给倪佚看。

上面赫然立出了详细的几个条件。

衙役需身强体壮,不管何种兵器,都要会使用其中一项,其中柴刀和弓箭也包括其中。

文书的条件就多了些,上面列举了些倪佚在后堂上出过的数学题,若是没算出结果的第一个就被淘汰了。

还有就是写了篇文章,让应招文书的百姓们照着读一遍后抄写下来,只有通过这两项后才有资格进入后堂。

“二叔,我和师弟可是有些自作主张了?”倪成泛有些忐忑地问着。

他们的这个方法一出,被淘汰的人去了大半,眼看连百数中的一半都凑不齐,两人从方才起就有些担忧自己坏了事。

“二叔觉着非常甚好!”倪佚浅笑着拍拍倪成泛的肩,对两人赞善有加:“贵精不贵多,你们做得很好!”

这可不是为了鼓励两个年轻人随口说出的话,看到木牌上工整的字体,倪佚很是满意。

光是这几条,就能省去他不少口舌,迅速加快了选人的步伐。

两人突被夸奖,纷纷有些害羞,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就是不敢看倪佚的方向。

“以后需要你们帮忙的事还多着呢,放心大胆的去做!”

继续鼓励两人放手去做后,倪佚让他们先回去用饭,下午跟吴先生请示后得到许可才能来。

若是先生要讲课,就让他们待在家里。

二人兴奋地搓着手走远,倪佚的话给了他们很大信心,纷纷有些要大展拳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