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镜碎

“柳姑娘!”

宋行杯用符纸在洞口布了扇灵屏出来,转身焦急喊道。

柳云裳皱眉,道:“别慌。”

她的胳膊上有两道狰狞的伤口,是为抓伤。

丧尸爪中带毒,她坐直身体,在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刃。

咬紧了下唇,反手就往伤口下划。

血涌了出来,洞中一时充斥着冥河水的气息。

宋行杯此刻真是恨透了他这商城里为什么没有医疗用品。

冥使的血噼啪淋了一地,起初是混了青绿色的尸毒,而后才变成红色。

而她的血似乎比常人要深许多,开在冥河边的石蒜花,也不过是这般颜色了。

“见不了血就转过去。”柳云裳断续吸着气,也疼的脸色发白,看了一眼宋行杯,又道:“不行,你先给我讲清楚。”

“柳姑娘,这个时候了!”宋行杯叹道。

“反正出不去。”柳云裳拒绝了他要帮自己包扎伤口的意图,三下五除二便已经包扎完毕。

然后有些脱力,就要向后一靠。

却没有靠上冷硬的石壁。

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垫在了她身后。

柳云裳回头一瞧,笑了:“哎呀,这个猫猫枕头我喜欢。”

宋行杯叹道:“柳姑娘若喜欢,便拿去。”又胆战心惊看着她的胳膊,皱眉道:“还好么?”

“死不了。”柳云裳摆手,冥使之身会对百毒免疫,但这在爻镜中,一切皆有意外,若这尸毒真的对她有用,便也只能算她倒霉。

可怜这位长老,怕是也要交代在这儿了。

不过转念再一想,他俩差不多都算是死人了,只是再死的彻底点儿而已。

柳云裳靠在蓬松的胖猫的枕头上,慢慢平复呼吸,道:“快点快点,不讲清我难受。”

毕竟万一真要没命了,临了还能知道个大秘密,也算不亏。

经历过生死的冥使一向想的开。

“那个谢苍山,怎么回事?”

宋行杯见她如此执着,苦笑了一声,心中也在想,柳姑娘真的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门口丧尸“咚咚”撞上灵屏的声音犹如催命的鼓点。

柳云裳的脸上被溅了血珠,却不减她清丽,宋行杯再换了张帕子出来,递给她,道:“好,我讲。”

谢苍山的事儿,宋行杯其实也知道的不多,他只是个晚辈,许多事皆是听说。

而柳云裳听了他的讲述后,消化了一阵,总结道:“所以他活不长?”

“恩,前辈神魂残破本不容于太徽,木傀也难以负荷长久。”

“那也没有办法换一个壳子,比如再找根木头寄体?”柳云裳道。

宋行杯摇了摇头,“应当是不可,虽然我不知前辈如何保留下神魂残片,但此法已是有违天时法则,咱们这个太徽又是个记仇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兰因可咋办啊,他可千万别知道。”柳云裳十分操心,又叹了一声:“太徽天道,啧,真的很烦。”

她少有抱怨的时刻,宋行杯却觉得此时她骂天道的样子很是可爱。

商城里能兑换的道具早先兑换出来,现在却被灵力压制的用不上,所以最后一百积分宋行杯也不留了,把里面的零食全换了出来。

“你和个宝盒似的。”柳云裳看着稀罕,“这些都是什么?”

“巧克力、瓜子仁、薯片、泡芙……日期,嗯是新鲜的。”他挨个看过,给柳云裳把包装撕了,放在她没受伤的手上,“试试看?”

冥使不需要吃东西,但这些玩意儿柳云裳都没见过,也就扔到嘴里吃了,边嚼边道:“不错啊,甜的,还有吗?”

“柳姑娘喜欢吃甜的?”宋行杯垂下眼,又换了几个慕斯蛋糕出来,柳云裳挨个尝过,眯了眯眼,道:“真好,是你们那儿的东西吗?好吃,要是能出去记得把方子给我……你哭什么?大老爷们,别哭,我们还不定死这呢!”

捧着小蛋糕的宋行杯很难形容他心中的感受。

……自己如果能再厉害些就好了。

一个篡改者也打不过,还被人夺舍害死,如今遇见丧尸,还因魂体缘故帮不上忙,全靠柳姑娘挡在前面。

冥使擒魂杀鬼,可其实柳姑娘,也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女孩儿啊。

“要不我们讲点别的?”柳云裳见他很是难过的样子,但她并不会讲那些安慰人的话,战场上来不及有那么多的安慰。她自知自己在这上头笨的很,于是道:“你呢,你也没讲过你以前是谁。”

“我真名叫宋酌。”宋行杯道:“小酌一杯的那个酌。”

“你是喜欢喝酒吗?名字都和喝的有关。”柳云裳笑了,“要不现在咱两喝一个?”

“柳姑娘,你受伤了不能喝酒。”宋行杯一本正经道,又十分羞愧道:“我是三杯倒……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手上有个胎记。”说着挽起了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腕内侧。

他的胎记竟烙在神魂上,形状像是一个酒杯,这种神魂上的痕迹,即便轮回转世,夺舍重生,也会伴随肉身浮现。

许久后,他都没有再听到柳云裳的答复。

洞外的尖叫声更加响了,几乎盖过了她的喃喃。

“……原来是个杯子么。”

“柳姑娘?”宋行杯抬头道。

柳云裳侧开脸,仿佛随口问道:“没什么,你以前不是太徽人吧?”

“我是出生在太徽,但是被穿书局选中,中途好像回来过一次,但也记不得了。”宋行杯低下头道:“我没有a999前辈那么厉害,柳姑娘,是我拖累了你。”

柳云裳歪头问:“a999是谢苍山?那你呢?”

“h40349034985034349”宋行杯掰着手指背道。

“四零三四九……算了,还是叫你小宋吧。”柳云裳的伤口有些作痛,她抬手按了按,忽然岔开话题道:“知道为什么那只丧尸我没躲开么?”

就算没有冥术,柳云裳也依然有不俗的战力,再有宋行杯在一旁时刻紧盯丧尸的动向,她一路杀来,这最重的一道伤,只因一瞬的分心。

她平静道:“那个丧尸,是我的一个丫头,叫秦深儿。”

宋行杯一愣,喉中酸涩更甚,道:“……柳姑娘。”

“她走在我之前。小宋,你觉得是死去的人痛苦,还是活下来的人痛苦?”

“……我不知。”宋行杯摇了摇头,“我没有经历过。”

柳云裳哑然笑了笑,道:“没有经历过,这也很好。”顿了顿,又道:“我现在了解你了,也该说说我自己,我以前,有一个喜欢的人。”

宋行杯猝然抬头,莫大的委屈忽然涌上心中,这感觉来的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思索其中含义。

原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他在袖中用力掐了一下手心,笑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史官。”柳云裳说:“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军中,说是要记史也要采诗,一个文文弱弱的文官非往武夫堆里扎,不过命也大,最后活了七十多,也算是没辜负我一番慷慨遗言。”

她很晚才知道,她与那史官有个婚约,而在她袖中,还有一块红盖头。

冥使的随身之物皆是下葬时有什么就是什么,这东西她原本没有,死后却从袖子里掏了出来。

谁知道那史官为什么要跑去边关找那已经和他取消了婚约的女子。

第一次见到他,柳云裳只依稀记得好像在朝上有打过照面,却无太深的印象。

小史官也不多言,就这样赖在军中,捡了一只猫陪她,平时偶尔帮将士们写家书,有时也献几条计谋,算是半个军师。

末了也是他收敛了黎国的将士。

大雪纷飞的云蓝关,眼前是一片死寂的孤坟,身后却仿佛是那惊鸿一眼,女将军在杏花树下的一个回眸,一个莞尔。

柳云裳不想深思他是出于什么心态放了这盖头在她袖子里,不过这红布平日里十分万用,她只想付于平常。

可临到此时,又觉得这平常,有几分苦涩和求而不得。

史官活的真的很长。

除一纸成的婚约,一世并未娶妻,也听了她的话,好好记史当个好官,黎国破后,便四处采诗。

比姜丫头还胆小,也不经逗,一紧张竟会结巴,真是个蠢蛋。

唯二次的大胆,一是选择留在那孤立无援的城中,二是对她说喜欢。

可她什么也没应,因丧失她已有打算,将要孤注一掷,去寻那荒城里的妖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