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渡劫

可在法则背后,却是这样柔软的东西啊。

这一刻,楚兰因忽然想:如果我再早一步出关,就好了。

这属于人族的“如果”的假设,纷纷扰扰地缠上了他,但剑灵并不觉得懊恼。

“那你信命吗?”楚兰因道。

李普洱怔怔看着他。

“我不信。”楚兰因伸手抚在兰因剑颚处,那里的一抹兰花影印葳蕤开放,他说:“我不信这命。”

“李普洱,你真的觉得你会变成那个样子,或者说,你怎么可以认为,你的未来就是大奸大恶,杀人如麻?”

楚兰因将那块已经变得老旧的木牌拿起,递到李普洱面前,问道:“他为什么不杀你,明明看出了我是剑灵,强迫我和他签契,至少能让他好过几年。为什么他要发狂了,让我们滚,却自己走?又为什么留着凌华宗的身份牌,带着铁剑。”

他叹道:“一入魔道,一念则生杀予夺,远比如今快活,不论是人还是灵,寻求快活是天性。可后来我才明白我们的差别,于苦痛泥沼深处而不为恶,是人的尊严。”

李普洱眨了眨眼,又一行滚烫的泪从眼眶中盈满而出。

剑灵摸了摸他的发顶,道:“你没有变,我们不能武断的认为,你的以后就是一团乱。也许你像二姑娘一样,在行走江湖,杀该杀之恶徒,救无力之人。也许你只是不想留在凌华宗被庇护,不想在凌华宗发疯,这才游历在外——只要你坚定你不会变,你就算拿不了剑了,你就算去当个教书先生,去炼药,甚至去学阵法,你都永远是一位剑修。”

说着,楚兰因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两件东西。

那是一沓书信,一把匕首。

“你根基的事情,你师门都知道,我们原以为不会这么快,如果你在宗门渡劫,会比这里好上许多,但有些事情,总也要面对……你师门,还有你认识的,怕你想不开,又知道嘴笨,劝你反倒更教你难过,就写了这些。”

他把那沓信和那另一块木牌放在李普洱手中。

“活下去,活下去才有一个以后。谢苍山当年教我这些,如今我教给你。”

然后他再次道出了那个在比试时,他问过他的话。

“李普洱,你的剑在哪里?”

李普洱擦掉了脸上的泪,双手紧紧攥住拳。

半晌后,他的目光迎上了楚长老的视线。

于是楚兰因知道了答案。

他指着匕首说:“这东西不知哪来的,但它的灵线有修复之力,如果用兰因剑,你必血气大损。”

寒光熠熠匕首照出跳动的火光,楚兰因肃然道:“我会用这个挖出你的剑骨,这样剑骨不再会对你产生反噬,然后以符纸收束外面的雷劫,你不用直接扛,所有的雷劫会转化在你体内。”

这样李普洱就会减轻几分因肉身难敌,被雷劈死的概率,以及爻镜始作俑者在其中搞鬼的可能。

李普洱读罢书信,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咬牙,就要褪去外袍让楚兰因来挖剑骨。

“不急,先做准备。”

楚兰因把符篆皆掏了出来。

转化雷劫之法,他也只是在谢苍山那里听过,并没有真正实践。

灵力被封,他伸手在兰因剑锋上一抹,灵光外散,被他聚拢收在掌中,拍入符篆,以此启动符纸阵诀。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李普洱背对楚兰因盘膝坐着,那柄江陌陌的匕首被握在剑灵手里。

而李普洱浑身肌肉紧绷,口里咬了布条,正等着长老下刀。

却听楚长老忽然对他道:“沧山就是谢剑尊,你只要扛过去了,我就让他给你开小灶。”

“什么?!——啊!”

李普洱被这惊天大秘密砸的猝不及防,竟还是咬着布条喊了一声。

随后便感觉到背脊剧痛,像是锉刀直接穿过了脊骨,他冷汗直下,双手指甲刺入掌肉。

楚兰因满手鲜血,却不见丝毫煞气外泄,他道:“死了就什么也无了,那些谢剑尊不外传的故事,都在我肚子里,你小子要听,可要——”

剑骨一出,楚兰因立即翻转手腕,以匕首抹过,伤口果真恢复如初。

“轰隆——”

洞外一声猛烈雷暴,天地风雪大亮!

李普洱的渡劫,由此开始——

雷劫重重击在洞口符篆上,兰因剑灵的灵气盘旋其上,引导着转化之法。

楚兰因借符篆结阵,灵光如夏夜萤火,纷纷逐去。

于此同时,在第三面爻镜中。

谢苍山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胸口。

“你怎么了?”柳逢问道。

柳逢在确定他是剑尊后,也着实惊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毕竟它也只是在书中了解到谢苍山其人,惊讶至多停留在他魂都碎成片片了都能苟回来的程度,远没有乔宗主的不能自已。

而乔岩,目前正在凌乱中。

——老天!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居然认为师父拱了兰因剑!

——我是不是还打断了他们老夫老妻的亲热?!

——我没了。

柳逢翻了个大白眼,跳到假山上。

它居高临下,俯瞰整座庭院,头顶的光轨中飞过一艘灵舟。

诸天星辰,日月合分。

这是一个与太徽截然不同的时空。

晶莹的六角雪花飘落,猫爷瞳孔竖起,对谢苍山道:“你究竟,何种来历?”

冥使可不只是会撒娇露肚皮的猫咪,它谨慎且敏锐,尤其是在对方隐瞒了如此深重的背景时,猫爷要有自己的判断。

而谢苍山猜想,爻镜术的载体也许与天道有关,不是太徽,也是相似的境界,故而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能直接鉴照出穿书局。

只是这些已经无关紧要,说破天不过是篡改者从其他地方偷来的天道法器。

打碎镜术才是关键。

他理解柳逢的顾虑,打开了玻璃门,对他们道:“不如先进去说罢。”

柳逢轻巧地落在地上,跨过桐木长廊,就和那扫地的圆盘打了个照面。

它朝对方疯狂龇牙,对方淡定扫它的猫毛,柳逢一爪子下去,圆盘上留了三道抓痕。

屋内十分宽敞亮堂,还格外暖和,却不见地炉火石,木台上的玲珑山水加湿器正在吐出薄薄的水雾,湿度温度都刚刚好。

因天光系统设定的季节已经轮换至冬天,室内的摆设也做了应季的改变,比如厚绒的地毯,更加软绵的沙发,随处可见的手炉,还有不知哪个境界里淘来的装花生瓜子核桃的开花果盘。

谢苍山忽然庆幸,苍生天道是位喜欢古色古香的老爷子,而不是像天命天道那样追求潮流和全自动化。

否则他真不知如何与他们解释,沙发为什么会按摩,桌子为什么能触屏,以及为什么会有个仿生人过来问你想吃沙拉还是焗饭,要不要冰可乐。

其实乔岩早知道他师父来自另一个境界,也大抵猜到是与太徽大为不同的地方,可今日亲眼看到,还是十分震撼。

他坐在沙发上,见他师父不知出哪里抓了一个发光的薄板出来。

噼里啪啦拍了一阵,其上便密密麻麻开始浮现图形和数字文字。

“师父,你还有灵力啊?”

乔岩撑了下胳膊坐在沙发上,因还是矮矮墩墩的样子,重心没稳,整个人都差点陷在里面。

他费了半天劲儿才坐正,问道:“这个地方是与障类似,也是灵力构成?”

“确实是由灵力构成,但我手上这个不是灵力,你可以看成一种用灵石启用的阵法。”谢苍山一目十行读毕光板,道:“可以定了,这面爻镜的本体来自太微,理想假设是零存活。”

又拉下一页,忽然语气嫌弃,低声道:“程度编的真不怎么样。”

这感觉就似曾相识了。

乔岩眼中酸涩,很想问一问他,究竟是如何回转太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