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空再度变成白玉颜色,雪又落了下来。

楚长老迟迟未归。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李普洱焦灼万分,又无法排解,只能一趟一趟地来回打转。

他把自己走的浑身发热,倒让那小魔君睡了个好觉。

屠小窗失血太多,被少年的体温一包围,就感觉靠着个大火炉,暖烘烘的,很舒服。

道魔修习功法不同,屠小窗身怀凤凰王血,冒然治疗只会把他治得更糟,给他处理过外伤后,李普洱就用被子给他裹了背在身上。

这样既方便随时跑路,也避免魔君陛下躺在石头上可怜巴巴地发抖。

在转过第三十圈后,雪花已在阴坑边积了薄薄的一层。

李普洱终于忍不住问:“木道友,楚长老那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而比起小普洱的紧张,木傀就显得十分淡定了。

沧山挑了块光滑干净的石头,从袖子里取了块软白布垫着坐下。

他身上还有残余着兰因剑的剑气,凌厉张扬,将木灵根原本温润的气质冲淡,仿佛是春风吹又生的青草地上,一夜长满了荆棘刺花。

同样作为剑修,李普洱觉得,大概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方才那一剑。

明明这木傀才化形不到三十天,根本来不及修习剑道,平时的攻击方式也是借灵根中的木灵气操纵藤木,并没有一套规整的章法。

可当他将寄存于灵果中的兰因剑气释放出来时,又像是已经执剑了百年千年。

计划中,楚兰因去取本体剑并营救杀红尘,沧山则需要找到魔宫灵屏枢纽,将其破坏。

为了节省时间,楚兰因将自身的剑气移转出来,由沧山封存在一枚灵果里,等到确定灵屏核心的位置,他就捏碎灵果,直接放出剑气摧毁枢纽。

剑灵也知道沧山没练过一天剑,但他是个心大的主儿。楚长老的原话是:“不要管劈的好不好,就当杀猪那样劈下去,铁定劈的开!”

不过当李普洱真正看到那枢纽时,却也着实傻了眼。

在他想象中的灵屏枢纽,最多就是几块坚固的灵石,或几张强悍的符咒。

确实怎么劈也不会劈错。

但实际上枢纽比他想的复杂太多。

阵法灵线交织,错落如蛛网,环环相扣,启动灵石足足铺了一面墙那么高。

为什么魔族会有这么高大上的阵法啊?!

李普洱顿时树下吃柠檬。

可随即他就开始担心了。

兰因剑的剑气有多强他心知肚明,然而究竟能发挥出几成的实力,还要看使用者的能力。

其实就算是杀猪,也分杀的好坏。经验娴熟的屠夫一刀下去,直穿心脏,绝不会犯二刀的忌讳。

新手则杀得鲜血横飞,刀刀劈叉,猪痛苦人也痛苦。

剑道亦然。

凌华宗的乔宗主也举过这个例子。

屠夫讲究“一刀清”,剑者讲究“一剑心”。

敛气于体,凝灵于剑,从起势到收势,不浪费半分灵气。

魔宫灵屏与太徽龙骨雪山的尾端相连,倘若一剑不成,龙气震荡,抵御之力只会愈强。

他们也没有再来一剑的机会。

所以李普洱紧张也是必然。

而他一紧张就想动,干脆把屠小窗当成了大型抱枕,从背上换到怀里,紧紧抱着。

因为太过用力,居然就把昏迷的魔君给热醒了。

那也是屠小窗刻骨铭心的一剑。

他醒来时,木灵根修士正步履稳健地走到灵屏前,将那蕴纳兰因剑半数灵力的灵果开启。

风就在此时旋起。

剑气成刃,将天上的落雪打碎,一捧捧地扬散,又重新聚拢。

兰因剑灵桀骜不驯,他的剑气也自然是这个风格。

小魔君被剑气激地咳嗽不止,李普洱自己也仿佛站在了刀子雨里。

皮肤上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罡风与煞气竟如化实体,能割破皮肉带出血来。

布料被划开的声音混杂在呼啸的风中。

扬雪如雾如沙,沧山的身影在旋涡中心若隐若现。

李普洱也不敢让他停下,只能悬着心,眼不眨地盯着前方。

飘摇风雪的中央,木傀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吹折。

忽然一声虚弱的声音响在李普洱耳边。

屠小窗埋了半张脸在大花棉被里,闷闷地道:“他在凝剑,咳咳,再站远一点儿,不然可能会被灵气冲伤。”

“耶?你醒啦。”

李普洱真就后退了几步,这地方也没避风的山壁,他就用背挡住狂风乱雪,垂头问道:“你懂剑啊?”

小魔君羞赧地低下头。

魔界并没有仙宗剑道修习的功法,他也不过是偷读了一些书,并不成体统。

但他也并没有看错。

充斥着杀意的剑气被生生不息的灵力引导,汇聚于掌心。

一把剑在沧山的手中凝成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