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普洱不想睡,也已经睡不了了。

之前宗门悬危时,心中时时刻刻绷着根弦,未有一刻放松。

同代里,他是最大的一个,又是宗主嫡传,师长走前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妹们。

能走的都被家里接走,走不掉的孩子,就真的再没有去处。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他知道自己明日还要撑着精神时,夜里就能强迫着自己入睡。

可自从知道师长们可能还活着,他那根弦稍稍松了,却又没全松,半紧不紧的,反而不能正常睡了。

楚兰因建议把他打晕,沧山则说:要不就背书吧,背着背着就困了。

李普洱起初背《阵术》。

打开书他念:“来入太徽灵道三千,今开三百七十一类阵。其一属造类,分十六枝,一枕黄梁,爻镜,三生有法梦幻盘……”

闭上书他背:“来入太微灵道三千,今有三百七十七类阵,其一,一枕黄梁,三生有法梦幻镜……”

跪在边上的楚兰因纠正道:“三百七十一类,三生有法梦幻盘。”

李普洱羞赫,飞快重复了一遍:“三百七十一类,三生有法梦幻盘。”

再默诵几回,他觉得自己记住了。

合上《阵术》,他背道:“今有三百七十七类阵,其一,一枕黄梁,三生有法梦幻镜,爻盘……”

楚兰因:“三生有法梦幻盘。”

李普洱又低下头哗啦啦翻开书,瞪着这句话许久许久,深吸一口气,再郑重盖上。

普洱小道友一鼓作气:“其一,一枕黄梁,三百有法梦幻轮。”

……梦幻盘做错了什么?

楚兰因觉得自己如果是他师尊,现在应该已经被他送走了。

沧山也听不下去了:“要不,咱们换一本书吧。”

凌华宗的课程分两种。

一种是“道”。在筑基前,弟子们就选好了以后修炼的道,问道就讲究精益求精,心无旁骛。

李普洱随他师尊修习剑道,楚兰因看得出,他是个当剑修的好苗子。

几百年来,他只见过两幅先天剑骨。谢苍山是一个,这李普洱又是一个。

不过前者铮铮若巍峨孤峰,后者才只是座小土坡,而且李普洱死过一遭,根骨有损,以前还勉强算是玲珑秀山,眼下却连小土坡也叫不上了,是塌了一半的秃山头。

李普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为了撑起那面灵屏,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除道术修炼外,另一类课被称为“学”,会在入道后十个年头内完成。

学百家之长,明道法疏异,不求如何精通,但要求有个基本了解。

李普洱这门成绩一直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其中阵法学的最是一窍不通。

大课第一天他聚精会神,勉强听了个半懂,安慰自己以后就慢慢入门了。

半年后他课前焦虑,课中迷茫,课后懵逼,好在考前挑灯夜战,突击突击,还算能浑水摸鱼过去。

等到某一日终于在课上打了个盹,此后的内容,竟就再也听不懂了,云里雾里的,比听天书还难。

但也就这么神奇,都这么让人深恶痛绝了,他还是随身带着一本《阵术》,没事儿就翻翻,但好像也没翻明白。

普洱小道友将《阵术》卷了收到袖兜里,又拿了本书出来。

正是《道心三千则》。

这书写的浅显,通俗易懂,都是一则一则的小故事,和民间的话本子一样,遣词造句流利,读来也朗朗上口。

这书不用背,李普洱张口就来。

先是一篇道随心动的故事,再三篇后,就是谢苍山一剑破阻遏,引灵荒山的典故。

他念的忘我,起初也没意识到谢苍山的剑就端端正正跪在前方,等到反应过来,楚兰因已经饶有兴趣地侧目看了半天。

李普洱崇拜谢剑尊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