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下,天阙宗的人扛着昏死的徐枚撤出凌华宗。

就在不久前,他们随身的武器突然发了疯,失控乱窜,反噬兵主,有修为不够的甚至被自己的剑架了脖子,僵持了足足半个时辰,连腿都吓软了。

直到徐枚被丢出了凌华山门,这乱象才得以停止。

徐枚在厥在过去前下令,所有人立即撤离,通报仙道盟,兰因剑灵现世。

于此,凌华宗的围困暂解。

弟子三两搀扶,踉跄着向各峰走去。

楚兰因见不少弟子离开前向他鞠了一礼,不明所以,也没有与他们搭话。

等雨水将身上的血渍冲淡了,他才看到陆续有弟子返回,背上多负着草席。

传灯堂的废墟前,被清出了一块干净的空地。

一条条草席被整齐排列,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鱼鳞排布。

于是楚兰因明白了。

他们这是在收葬。

断壁残垣下,弟子们沉默着,翻找出一盏又一盏莲花命灯。

灯芯灵火已灭,灯台便被对照姓名,放在隆起的草席上。

无主的灯则无处安放,便集中在传灯堂的门槛前,越堆越高,在楚兰因眼中,慢慢成了一座壮观的小灯山。

雨在黄昏时分就彻底停了,天空像是被取走铁砣的十六金星秤,沉甸甸的乌云向西方倾斜,显出背后一团轻薄的火色。

那名面容姣好的女弟子名为穆炘,领着大家走到楚兰因跟前,水润的双眸映出兰因剑灵纤长的身影。

以及他手里握着的,那块象征长老身份的琥珀玉令。

凌华宗向来是来去自由,离去时只需归还玉令,就与宗门再无牵扯。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凌华宗已经败了,再不复往日强大,就连一个天阙宗也能欺负到他们头上。

偏又有宝库钥匙去向不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凌华宗现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没人愿意接。

对方不过是一只不通七情六欲的剑灵,还自身难保,他们没理由、也没有资格让他留下来和宗门共存亡。

穆炘喉中哽咽,合袖长揖,涩声道:“长老,一路保重。”

她的指甲深深刺在掌肉里,用刺痛止住眼泪,可那瘦削的肩膀还是不免轻微地耸动了几下。

李普洱不在,她便是剩余弟子们的大师姐,还有太多责任压在她肩头,她不能在此时垮掉。

可是前辈们皆已阵亡在与魔族交锋的战场上,仙道盟的人狼子野心,意图吞并凌华,掳走弟子,瓜分宝库。

……真的还有希望么?

楚兰因将琥珀玉令交到穆炘手中。

他略微侧过身子,让凄艳的晚霞照到二人之间。

“怕我吗?”楚兰因问。

弟子们一怔,随后纷纷摇起了头。

兰因剑灵凶悍,出关便借刀杀人,断人一臂,十分凶悍。

但他们不怕他。

兰因剑是救了他们,救了凌华宗,弟子们年纪虽小,却还看得清这点。

楚兰因将玉令放在了光下。

他指了指琥珀玉令上的一条裂缝,闷闷地说:“磕坏了,帮我补补,成不?”

楚长老奇迹般留了下来。

他传的第一条长老令,是清点人头。

包括从地窖里拉上来的厨子,整个凌华宗就只剩了八十六个人。

不对,严格来讲,是八十五个。

剑灵不算人。

楚长老坐在传灯堂前的半截门槛上,接过弟子呈上来的阵亡名册。

名单厚厚一本,除了前面几页,其余全是新墨摹写。

楚兰因翻了几页,就不翻了。

因为他刚想起来,自己好像不识字。

他手指点着册子最顶头上的那个名字,道:“谁杀的他?”

弟子们欲言又止。

半晌后,才有人弱弱地回答他:“楚长老,那是谢剑尊……”

楚兰因:“哦。”

又哗啦啦跨过好几页,还是指着最前头的名字:“那他呢?”

这次总算指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