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当他爹被查入狱了,他虽然因为年纪过小而和他那年纪过大的曾祖母一起被赦免,但他却并不能适应新的生活,总觉得周围的一切太过简陋粗糙,让他浑身不舒服,甚至于还起了疹子。而再之后,他就因为曾祖母的去世而流落街头,没了可以对周围挑剔的权利。

曾经那些与他爹交好的人从来没有来接济他的,以前追在身后讨好他的人也再看不见身影,于是,在失去曾祖母的庇佑之后,他就一直缩在国都的一个角落,直到被和其他乞丐一起赶出城,跟着别人流浪,到很远的地方。路上,他吃着很酸涩的果子,喝几口凉到彻骨的河水,别人瞧过来的时候,他还需要躲起来,不然可能会被打。

然后在一个村落里,他得到了施舍,觉得自己终于能吃一口了。却在得到施舍后马上被夺走食物。

他与人争执,想抢回自己的东西。

但他那时候又才多大,以前还一直被追捧着、娇惯着,自然是打不赢的,也就只能把自己弄到倒在地上了。

有人瞧见,发觉是自己施舍的馒头害了他,就带他回去疗伤,之后,他就留在那里,改名换姓。

他被改名诚明,姓了收养人的姓,被叮嘱要做到有一颗至诚之心和保持住完美的德性,而周围的人也逐渐接受他的存在。于是,之前的名字随风消失,而前尘过往也只有他自己牢牢记着。

——他叫秋居明。

——他爹是季文瑜的上级。

——他在季文瑜偶尔到他家请示的时候见过季文瑜。

曾经,他还觉得季文瑜是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小吏,在他爹手下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需在意。谁知道,后来却就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泯然众人的“小吏”在入狱后把他爹拖下水,也让他一下成了后来的落魄样子。

所以,怎么会忘呢?以前不会正眼看的人这么被刻在心里十几年,读书的时候记着,吃饭的时候记着,熬不下去的时候记着,不论做什么,只要受不了了,记着这人就可以坚持下去。

然后,终于见到了,他却只是个替补,而季文瑜已经成了将军,文武全才。

——只要能拉你死,什么都可以……

执念过深的结果,就是在抓住机会后主动找上季文瑜的敌人,说是,自己想要投奔,并且带了计策来见。他用尽全力划开一道口子,之后该如何去做,就是那些所谓的朝廷命官该做的事了。

“……季文瑜十几年前被秋居明的爹拿去背锅,之后为证清白,就把秋居明他爹和相关人员全部拉下来了,以洗刷冤屈。因为这个,秋居明记恨多年,疯了一样,又在知道你和季文瑜认识后,开始敌视你,再从你借钱却只推说私事这点入手,以己度人觉得你可能做了什么,从而主动找上季文瑜的政敌,说好两边同时着手构陷你们。只恨不得把季文瑜千刀万剐,让他一世英名扫地。”大概说完前面的恩恩怨怨,长元又庆幸,“不过还好你不是他爹,瞒下缘由也只是考虑到可能会牵连到别人,这才在季文瑜那事结束之前就被轻轻松松还了清白,没一直留在那等最后查那么久。”

监狱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动不动就乌漆麻黑,也没什么好吃的,还安静得像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一个一样。真的是很不好的体验。

——虽然,秋居明这人在里面待着的时候简直开心死了。

从知道的事情想,长元推测他大约是觉得只要季文瑜死了,他自己死一死也无所谓。虽然道理上说得通,但实在难以理解。

“事情查清楚之后,皇帝借口这个做了些事情,而除了秋居明外的其他人也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至于秋居明……在我回来之前,他才刚咬人未遂,之后会怎样我还需要再看看。”

叶思眠却说:“不用再去了。既然前因清楚了,确定我只是殃及池鱼,后果也出来了,明白没人需要对我斩草除根,以免我将来去报复他,而这次涉及案件的人员基本也算是都没出什么事,那就不用再累了。”

轻声说完,叶思眠看长元还有点失落,就笑笑,开始背书:一来,马车上不方便看书,而路边的光景看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背书便也能算作一种消遣,二则,之前在监狱的时候,长元无聊到快要发疯,而叶思眠又不方便和他说话,就只好想了办法用背书讲书来当作一种沟通,当时,长元会在旁边听着听着,只偶尔问两句,后来,虽然位置发生了改变,但这种项活动却也算是被叶思眠保留下来了。

他背书讲书的时候,长元就会安静听着。

这对几乎把话唠两个字刻在身上的长元来说几近罕见,也让叶思眠觉得这项活动真的有保留下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