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外戚专权是大忌,可一个皇后若没有足够的势力,又如何庇护膝下那些子女?若他早早驾鹤西去,若秋母子几人岂非要任由那些大臣宰割?皇帝眉间浮现出深深忧虑,转瞬又平复下去,好在今后有不少时间,大可以慢慢教她,若秋并不笨,只要肯学,总能慢慢上手的——前提是她别这么懒。

楚镇看着懒蛇一般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影,忍不住嗔了一句,“死蛇烂鳝的,哪像个皇后的体统?”

林若秋半点不怕,一脸幸福地靠在他肩上,“等做了皇后再说吧,这不还没行册封礼呢。”

她谅着皇帝不会真正对自己生气,况且,楚镇说她像死蛇,是不是太抬举了她些?她这副模样分明更像蟒蛇吧?还是刚吃了人的那种。

楚镇到底拿她没法子,叹道:“还有一桩,你须小心谢氏。太后此番与你为难,多半是由于谢氏从中挑唆的缘故,你若不拿出气势来将她伏压下去,难免还会有下次。”

林若秋亦猜着谢婉玉在其中捣鬼,除了她,无人能有此等心机。不过她面对谢婉玉,总难免显出惧色,一则是因为对方有个屹立不倒的丞相爹,二来,在此之前谢婉玉毕竟执掌后宫多年,积威深重,林若秋看到她就像看到曾经的上司,哪还说得出话呢?

楚镇拧了拧她脸蛋上的肉肉,十分恨铁不成钢道:“蠢材!你当皇后还是她当皇后?别管家境如何,宫里上下尊卑森严,她自然该听你的,她若敢不听,你只管拿出宫规压制,再不济,还有朕在后头替你撑腰,你怕什么?”

经他一番鼓励,林若秋总算涨了点信心,也是啊,别看谢贵妃离皇后仅有一步之遥,可嫡妻与妃子之间却隔着天堑,自己但凡表现得厉害些,她就无话可说了。况且,像谢婉玉这种人站得越高,就越怕行差踏错,家族虽是护身符,也可能成为催命索,至少在明面上,她不敢不对自己毕恭毕敬,而只要把这个压下去,后头的嫔妃自然而然就宾服了。

心中有了章程,林若秋渐渐对皇后这个岗位有了更明确的概念,不再如先前般虚无缥缈。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适应好的,绝不叫楚镇对她失望。

除夕宴上,皇帝便公布了册立皇贵妃为新后的消息。群臣们照例故作惊愕了一番,继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齐齐向皇帝与皇贵妃祝贺——这般做作,自然是为了迎合皇帝的心情,毕竟在皇帝看来这是场惊喜嘛。

其实事到如今,诸位王爷心中已经没啥悬念了,林淑妃晋了皇贵妃,林家又新封了永昌侯,更别提皇贵妃肚子里还怀着第三个孩子,就这样若不立林氏为后,还能立谁?你问问贵妃娘娘,这烫手山芋可敢接下么?

谢贵妃默默坐在角落的阴影处,仿佛与这一片热闹无尤,至于她心底的滋味若何,却无人能够体会,也无人愿去了解。

新年过后,立后的典礼便正式操办起来,所幸一切都有定例,自有礼部和尚宫局协同料理,林若秋这个皇贵妃是无需操心的——真操心她也操心不来,挺着个大肚子,她才懒得受累呢。

册封大典的前夜,皇帝并未来琼华殿歇息,而是留在太和殿独宿。林若秋表示很能理解,哪怕是现代人成婚之前也须稍稍避嫌,倒不是怕人嚼舌根,而是想给彼此留出一点神秘感,这样,到了缔结神圣契约的那刻,双方面对的都是崭新的彼此。

按照习俗,林若秋去往长乐宫中拜见太后,表明自己今后会做一名最孝顺的媳妇,希望母后予以祝福。其实照楚镇的意思,她若不想去大可以不去,可林若秋想着来都来了,还是老老实实把全部流程走完吧——她现在很幸福,不愿留下任何缺憾。

大约魏太后终于存了点恻隐之心,并未在典礼前夕难为与她,只是晦暗莫名地望着她道:“高处不胜寒,皇后可不是个好差事,但愿你能承担这份辛苦。”

这话似祝福,又似诅咒,太宗皇帝的两任妻子皆不得善终,先帝的昭宪皇后更是早早亡故,或许有她们自身的因素在里头,但亦可见得,皇后的确不是好当的。

林若秋却笑了笑,坦然道:“日子好不好,总得自己过了才算,无论如何,臣妾都谢过母后指点,今后自当善自珍重。”

魏太后望着她年轻娇艳的面庞,目中若有所思,曾几何时,她也怀着这样真挚的期盼,盼着自己能够嫁给心爱之人,可一直到死,先帝都未肯与她这份荣耀——他所有的温情都给了昭宪,对着旁人却只有冷酷与悭吝。

林氏终究是比她有福的。

魏太后轻轻阖目,“哀家乏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