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见这位老人家向自己行礼,忙让红柳将她搀起,一壁微笑道:“太皇太后可好?”

程姑点头,脸上的褶子都能挤出花来,“都好,都好。”

又絮絮告诉她这段时日宫中情况,林若秋大致听了听,与方才堵门时的所见所闻大致相同,只是那些宫娥太监关乎切身利益,有意无意的将事实夸大,而太皇太后身在局外,自然更云淡风轻一些。

但后宫不宁并非一句空谈,可见皇帝这招着实精妙,只需留给谢赵二人一个可供发挥的战场,她们自个儿就先乱了阵脚了。

太皇太后活了这些年,什么阴谋诡计能瞒过她耳目,何况皇帝这样光明正大的阳谋。不过人皆有私,林若秋与太皇太后交好,老人家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而据程姑转达的消息,太皇太后希望她趁这个机会,一举平息宫中纷乱,也能趁机立威,大局定后,谢贵妃和赵贤妃自然不再是她的对手。

林若秋谢过太皇太后的美意,便命人送走程姑,权势虽炙手可热,但攘外必先安内,她总得把林若夏的事情解决了才好。

林若秋便命人传李婕妤过来。其实她更想见一见安然,同她分享扬州带来的土仪特产,气氛想必会轻松许多,不过正经事要紧,姊妹间就改日再聚吧。

李蔷很快就由红柳领了来,大约料着待会儿的谈话不会愉快,她打扮得十分郑重,其实照林若秋的意思,她本可以穿得更年轻娇嫩些,何必把自己弄得这样老气——似乎打从进宫之日起,她便以心如槁木的姿态生活着,可除了宫中,她根本已无处可去。

李蔷福了福身,得她点头之后,方站起来笑道:“久不见淑妃娘娘,娘娘更显风韵了。”

语气挺自然的。

林若秋面对着她却有些不自在,倒不是怕她或者嫌弃她,而是……她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女人才好。李蔷并非敌人,亦算不上盟友,只是每每见到这个可怜的女人时,林若秋便觉得自己的幸福是一种罪恶。

收起这些古怪的想法,林若秋款款开口道:“姐姐想必已听说令兄与家姊之事?”

大家都是明白人,她就不卖关子了,况且林若秋这趟请她过来不是给人下马威,她只想打听一些必要的消息——这些消息唯有眼前人能给她提供。

李蔷亦是难得的坦率,并不拐弯抹角,直白的道:“嫔妾已经听说,娘娘想知道的事,妾身也都会一一告诉您,绝无隐瞒。”

顿了顿,她便沉声道:“家兄曾有过一位妻子。”

林若秋一怔,这与她所问有何联系,是不是跳跃性太大了些?等等,李海已经娶了妻室,这年头还有犯重婚罪的?

略一思忖,林若秋似有所悟,试探着问道:“令嫂想必为北狄人氏?”

李蔷点头,“不错。”

她们一家子除了二哥李清之外,都是少时就为北狄人所掳去,北狄人待他们如奴隶、如牛羊,可毕竟念着忠勇侯一家的身份,不敢过分虐待,反而试图加以感化,李海的妻子就是那时分派过来的。她是一个牧民的女儿,虽不通汉话,但长得很漂亮,性情也很和顺,夫妻间相处十分和睦,奈何天不假年,有一次李海带她到一处山中行猎,那女子再没回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也是在那不久,她们兄妹三人趁着北狄动乱,一路轻装简行回到中原,李海如今荣膺富贵,自然不会再提起从前的妻室,更何况京中不少人家都想将女儿许配给他,李海更不必提起那段余波。

林若秋只觉呼吸一滞,“你的意思是,忠勇侯为了回到中原,不惜杀死那牧民的女儿?”

李蔷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在进入大周边防之后不久,她四处托人打听,才知崖底下发现了一具矮小的尸骨,被野狼啃得不成样子。至于那女子是被人蓄意杀害还是不慎跌落山崖,却无人能证明半分。

但不管怎样,多亏没了那女子的负累,他们才能顺利逃脱,且李海要获得大周皇帝的信任,自然不可能与北狄人多有牵涉,那女子不通汉话,带回来亦是麻烦,就算她对李海一片真心,李海也定要甩脱她的。

林若秋只觉牙关发颤,她知晓男人天生就比女人狠心,也知晓成大事者该不拘小节,可却没想到一个人能决绝到如此地步。就算那牧民女子的失踪只是偶然,可李海对她弃之不顾也是事实,更何况李海回来之后安享尊荣,亦从未向人提起他曾有过发妻一事,便可知此人有多么冰冷无情。

林若夏若为了爱情嫁给他,此人绝非良配;若为了攀附权势而接近李海,更无异与虎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