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心道这田夫人的舌头也恁长,根据时间推算,明明是在她赠泉之前就已怀上了,可被田夫人这么一宣扬,却好像她腹中的孩子是沾了林淑妃的光才有的。

面对这样从天而降的功劳,林若秋并无得意,只觉得不安。她有再多的精神,又不可能人人都去赠一瓮泉水,那不得把整座玉龙山都给搬空了?再说了,怀孩子算她的功绩,可若一直怀不上,是不是又该怨她不肯庇佑?原来神仙的心也是偏的,只帮富人不帮穷人。

未免今后多生事端,林若秋决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因此楚镇再来劝她回宫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爽快的答应了。

楚镇上上下下瞅了她几眼,怀疑她是否换了芯子,否则怎变得这般听话懂事?

林若秋乖巧的靠着他的胳膊,“倦鸟尚且知返,陛下难道还不许臣妾想家吗?”

反正就是不肯承认她懒得应酬——身为宫中嫔妃,交际似乎是一项应有的本领。可林若秋天生着一副懒散性子,光是应付田夫人一个就够呛了,哪经得起别人七嘴八舌在她耳边说话?

况且离开了这么久,她也的确有些想念宫中——的糕点。淮扬一带的菜色多偏甜腻,偶尔尝尝鲜还好,可林若秋更喜欢咸口的。

回程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林若秋正在归心似箭的时候,京中递来的一封家信却让她的心微微沉下去。

红柳见她拿着牛皮纸包的信封,只顾沉默不言,不禁咦道:“娘娘怎么了?”

林若秋将信递给她,冷笑道:“你看看。”

她素来对待下人总是和颜悦色的,难得显出这副模样,可知出了大事。红柳急忙接过,匆匆阅毕,便哑然失色,好半晌才声如蚊呐道:“能跟忠勇侯府结亲,想必也算得一桩喜事。”

“喜事?”林若秋眉间难掩恼火,“她自己挑的人家,当真是喜事!”

光是看信都能气得这般,可想而知亲眼目睹一切的王氏会是什么感受,哪怕家信讲究词句优美情绪平和,可林若秋还是能从那些经过修饰的词句中体会得到:王氏整个人都快气爆炸了。

若非这回中郎将家的老夫人做寿,两家约好了相看相看,王氏也不会带林若夏前去,毕竟前头说了那么多人家都被她给否了,难得碰上一个合心意的,王氏自然千恩万谢,巴不得尽快将这位姑奶奶给送走。本来各家的女眷好端端在亭子说着话,可谁知眼错不见,林若夏就掉进中郎将家的水池子里,救她的还不是两家默认的“未婚夫”,反而是从北狄回来的那位新贵、忠勇侯李海。这下可好,两人抱了个肉贴肉,林若夏浑身湿透叫那人给看去,中郎将家的婚事自然说不成了。

闹出这样的丑事来,王氏自然气了个倒仰,更叫她愤怒的是,林若夏之前为了她那个姨娘寻死觅活不肯出嫁,如今又将一哭二闹三上吊重演了一遍,非要嫁那李海不可,合着他们家还得腆着脸去求忠勇侯施舍一桩婚事?王氏在家先跟林若夏吵了一遍,又让林耿去跟林若夏吵一遍,结果反而是林耿让这小滑头给劝服了,觉得跟忠勇侯府结亲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说可不可气?

王氏在信上赌神发誓,林若夏是自己跳下去的,那池子她看过,水浅得只到胸口,两边还有青石栏杆护着,林若夏除非被雁啄了眼才能掉进去!当然她也未必是真心求死,只怕是想吓一吓王氏,让人议论她这位嫡母多么恶毒,只是阴差阳错,倒让外人挤了进来。

这下事情愈发不好收拾了。

红柳凝声道:“娘娘打算怎么办?”

家里寄这封信,多半还是盼着娘娘在陛下面前说一嘴罢。就算被人沾了身子,可忠勇侯到底是二小姐的救命恩人,这么明晃晃的上前逼婚未免太不体面,若能得陛下圣旨赐婚,整件事就光彩多了。

只是二小姐做下的丑事,凭什么要淑妃娘娘帮忙遮掩?红柳很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林若秋沉吟不语,倘若林若夏是为了追求真爱而勇敢的同家人对抗,她非但不会拦阻,甚至会大加赞赏。但事情显而易见,林若夏对于李海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垂涎于对方的权势而已。

其实要她说一句也很容易,只是私心里,林若秋并不怎么愿意娘家人同忠勇侯府结亲。皇帝虽然重用李海,但对李家人的防备她都看在眼里。再者,她觉得这个李海并非善类,他只是偶然去救林若夏么,此事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信上说,李海在北狄居住久了,对于大周的礼节习俗生疏得很,也不知闺誉对于女子何等重要,才贸贸然下去救人,这自然是李海单方面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