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想着还颇委屈,望着头顶的月亮茕茕嗟叹。想他舍弃一身来到宫中,不就为了混个出人头地么,已经是无后之人了,若还不得主子信任,那他此生还有什么意思?

两个小太监都处在天真烂漫的年纪,不能体会他的离愁,不过这二人似乎也有秘密。对视一眼之后,其中一个小心说道:“魏爷爷,有句话,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多大的年纪就敢在他面前捣鬼?魏安懒洋洋的支起眼皮,“你说。”

想来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闻,这宫里的秘闻都掌握在他手里呢。

那人方才斗胆说道:“适才小人见着魏选侍并未跟随舞伎们出去,似乎留在偏殿。”

因不知此事是好是坏,也不敢擅报,想来宫中主子们弄些情趣也算平常,何况这魏选侍生得貌美如花,陛下见了未必不喜欢。

两人原将此事当成香艳秘闻谈个新鲜,可谁知魏安却变了脸色,急急坐起身子,“你们看得可真切,真是魏选侍?”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有何不妥么?”

“蠢材!”魏安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些人的脑子都被驴踢了么,怎么会以为魏选侍能得宠,还想着从中分一羹杯?陛下又不是瞎子,怎会认不出魏雨萱那张脸,他要留早就留了,何必漫不经心将人打发出去?

这下可好,说不定皇帝以为他是知情的,竟会迁怒到他头上。魏安在原地焦急的踱着步子,冷不丁想起一事,“魏选侍怎么进去偏殿的,你们也没拦着?”

众人见他这副情状,已经知晓此事不对,俱白了脸嗫喏不已,“可,是昭仪娘娘亲自领魏选侍过来的,又有太后手书为证,小人们怎敢不遵?”

连太后都掺和进来了?魏安只觉此事颇为头疼,这下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不如还是看看究竟再说?

他蹑手蹑脚的靠近窗棂,正欲舔破窗纸看看里头情况,忽闻一阵清脆的瓷器落地声,不知是谁摔碎杯盏,继而一声怒吼,“滚出去!”

皇帝难得发这样大的火,看样子是真动怒了,这魏选侍究竟做了什么?魏安心头一阵寒颤,两条腿却如面条般软瘫下来,竟是寸步也挪动不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林若秋虽不至于因思亲而睡不着觉,到了夜半也是耿耿难寐——是吃太多糕点撑的。

要在平时,楚镇或许会贴心的为她揉揉肚子,今晚上皇帝可不会过来。一个是因团圆之夜意义太大,未免六宫侧目,楚镇早就说好了留在太和殿歇息,反正林若秋不差这一夜两夜的;二来,她并不愿跟醉鬼同宿。

皇帝今夜不知灌了多少黄汤,或许明早她该送一盅醒酒茶去。林若秋想着,准备下床喝点茶水慰藉一下干渴的喉咙,摸了摸银壶却是冷的。

算了,林若秋原打算将就着饮下去,可谁知红柳对她的动静格外留心,闻声立刻进来,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杯具,“娘娘怎能喝冷茶?婢子给您拿去温一温。”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林若秋含笑望着她的背影,感觉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想她初进宫时只为寒度余生,怎料得如今有幸怀上龙裔;而红柳最初也不过和旁人一样当着平平淡淡的差事,谁能想到她会成为琼华殿最得脸的大丫鬟,甚至跟林若秋相互扶持。

看来命运的安排终究是善意的,两人的原生家庭都算不上太好,如今却也各归其所,都能获得一份安定的生活,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呢?

林若秋看着红柳出去,站在原地搓了搓手,感觉秋夜凉意浸浸,甚是煞人,正要启步将窗纱阖上,忽闻院中传来一阵急遽的叩门声。

谁深更半夜的还会过来?林若秋被这响动激起了肌栗,不禁联想起怪力乱神之说。不过再一想,鬼魂是没实体的,轻飘飘就能穿墙而入,哪里用得着闹出这么大动静?因此斗胆提着灯笼上前开门。

刚抽开铜锁,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便映入眼帘,林若秋唬了一跳,还以为真是找错门的鬼怪,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魏安的脸——这人像是丢了魂了,脸上半点血色也无。

魏安肩上仿佛还搀着一个身量高大的人形,林若秋定睛看去时,只见楚镇面容酡红,眼中布满血丝,一副将醉未醉的模样,神智似乎也有些不明不白。

可是人喝醉了也不该往她宫里拉呀。魏安见她只顾发怔,似乎没有请进的意思,只得上前作揖告罪,又如此这般解释一番。

林若秋听得糊里糊涂,“公公的意思是,陛下中了暗算?”

“也不算是暗算,就是……那杯茶水里仿佛掺了点东西,咱家也不敢确定。”魏安一壁抹汗一壁陪着笑脸,这些阴私手段只听说先帝爷时有,本朝倒是太太平平的,他也是第一次见。不过瞧陛下方才暴怒的模样,这魏选侍的下场是不会好了,亏她怎么想到这样下作的法子来争宠,当真污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