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连宫里也来人了,太后吩咐着送来燕地产的山参,白起先去接了礼,使者一走,拔腿就往产房这边跑,将东西送到扁鹊手中。产房内蒋泊宁呼痛声渐大,白起心头一紧,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小厮要过来请他回去,产房门却忽地大开,赵荧提着衣裙跑出来,手上攥着方布帕,已经被血染了个半透。

白起一见,当即眼睛都红了,抬脚就要往里头闯,白老夫人当即上前拦住。赵荧撇撇嘴,只跟扁鹊交待事情,一丝一毫也懒得去理白起。

外头小厮也上来拉扯白起,却也架不动他。白老夫人也怒了,“你这么大个人了,你的妻在生死关头,不懂得别来添乱!”

白起咬着牙,手上劲儿松了两分。正好内里蒋泊宁疼得喊出来,这一声,只叫白起眼中一瞬湿润,再不管不顾地吼出来,“什么血腥不血腥的!我这辈子见过的血多了去了!”话音未落,已经一脚踹开身边小厮,直直往屋里冲了进去。

白老夫人要跟进去,赵荧反倒转身回来,将白老夫人拦住,“里头凶险,让他进去陪着吧!”

产房里头血腥难闻,稳婆见白起进来,也是吓了一跳。可白起只满心满眼都是中间矮榻上的蒋泊宁,忙跪坐到蒋泊宁身后,替了扶住蒋泊宁的那个侍女,握住蒋泊宁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蒋泊宁疼得险些背过气去,抓住了白起的双手,也不曾回过神来,本能地跟着稳婆的指引呼吸用力,将白起的手也拧出道道红痕来。她神智混沌,只知道身上疼得像是裂骨重塑,一下下吸气呼气,忽地唇边递过来一碗温热浓黑的汤药,也只张开嘴咕噜咕噜喝下。

药效半晌就起了,蒋泊宁疼得攥紧双手,靠在白起肩头呜呜哭出来。白起只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地将蒋泊宁搂在身前,一张脸白的像纸,毫无血色。

旁边稳婆忽地叫起来,“看见头了!看见头了!”

稳婆教着蒋泊宁压下呼吸缓缓用力,白起只觉手上力道一紧,旁边侍女当即将剪刀递到稳婆手中,剪了脐带,哭声立刻在房中响起来。门口的白老夫人松了口气,催着府里的保姆上去帮忙。

白起看着稳婆将孩子抱进襁褓交给保姆,回来一握蒋泊宁的手,才惊觉蒋泊宁手上已经松了力,指尖冰凉,一丝一毫也不动。白起登时脑袋发白,侧身过去,只见蒋泊宁双目毫无焦距,愣愣看着房顶。

“泊宁!泊宁!”

白起只在她耳边大喊,却任他怎样也不能叫蒋泊宁回神来。稳婆也是吓着了,忙朝外头喊着赵荧。赵荧扑上来探了蒋泊宁鼻息脉搏,定了定心神,喊着外头端药来,转身就抽出针包,抽针过火,扎入蒋泊宁手上几个穴位。

白起托着蒋泊宁的背,只觉她软若无骨靠在自己身上,身上衣衫尽是汗水,一瞬便想起当初将她从巴子梁下捞起来。白起脊背一凉,便是赵荧也察觉他浑身僵硬,抬眼一瞧,只见白起满脸尽是泪水,一瞬低头抵在蒋泊宁肩窝处,呜咽着不知道说了什么。

外头医女送了药进来,赵荧取过参片,起身捏起蒋泊宁下颌,将参片压在她舌头下,转身端过药碗来。赵荧颤抖着端起药碗,只听背后蒋泊宁猛吸了一口气,接着便哭喊出声。赵荧当即长长呼出气来,返身将药端到她嘴边灌下。

药刚灌下不久,蒋泊宁攥着白起的手闷闷哼了一声,那边稳婆又是高兴地喊起来,“双生子出来了!双生子!”第二个孩子久久不哭,又是将屋里人的心都揪起来,等到稳婆提着孩子拍了好几下脚心,这才肯哇地大哭出声。

蒋泊宁靠在白起怀里喘着气,这下才是真的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眨着眼睛往孩子那边看了看,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赵荧上来给蒋泊宁收了针又把了一次脉,等到稳婆清理好她身上血污,看着平安稳定下来,这才转身出去找扁鹊。

察觉手上力道僵硬地松开,蒋泊宁才抬眼看见白起在身后,嘴角却是微微勾起来,伸手去往白起眼下泪痕一抹,还未跟他说一句话,便合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白府一片喜庆,白老夫人与白山将军忙里忙外,只抱了抱两个孩子,便得去顾着给扁鹊和赵荧送谢礼,又将答谢果饼糕点分给稳婆保姆还有医女们。白老夫人记着太后送了东西来,又遣人去宫里头报喜。

唯有蒋泊宁在后头房里安静休息,屋里白起陪着,只留下几个近身的侍女,不让别人靠近来打扰。

蒋泊宁醒来的时候,正看到白起侧身抱着膝盖坐在榻边,一见她睁眼,当即叫侍女端来粥水米浆,跪坐在榻边用小勺一勺一勺地给喂蒋泊宁。蒋泊宁胃口不好,只喝了两口便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