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长史向寿收起手中绢帛王诏,躬身后退回到秦王稷身侧。下首堂中百官皆拱手躬身领旨,待秦王稷与太后从王座上起身退朝,再陆续直起身来,松松身上筋骨,三三两两往外走去。

魏冉握着手中笏板,略笑着拱起手,对着身旁前来祝贺的同僚打了两句哈哈糊弄过去, 脚下却是加紧脚步, 追上往外头大步走去的白起,见他步子又大又急, 简直就是行军一般叫他跟不上,忍不住喊他:“国尉!”

白起闻声停住脚下,转身见魏冉急急赶来,面上表情也没变,只拱手朝魏冉一迎, “左相。”

魏冉倒是满面笑意,上来一拍白起肩头,“白起老弟何故走得这么急,叫我赶上来吃力得很!”

“军里呆久了,习惯了而已。”白起见魏冉将笏板收进腰间,一面轻松模样,又问道:“左相找我何事?”

魏冉拍拍腰间笏板,伸手引向台阶远处秦王宫门,“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直在料理公子壮那些事,自白山将军回咸阳,我还未曾去瞧过他,如今尘埃落定,想去白府看看。白山将军如何了?”

“山叔如今也养了小半年,无大碍了。”白起随着魏冉一同走下台阶,往秦王宫门内停着的马车走去。

两人先后进了车内坐下,马车开动,魏冉才开口,“王上有意要讨伐魏国,与我说了,让我在后料理军需粮草,你在前头来领兵,左右旨意五日内就会下来。”

白起点点头,“韩魏大败,正是该乘胜追击的时候,如今魏国痛失二十多万魏兵,惠文后一事,咱们也有了出兵的理由,这仗可以打。”

“有你这话便好。”魏冉一拍大腿,倒是豪迈壮阔,“等你想好这仗该怎么打,便可来跟我说,我在后方看着粮草,死保粮线紧跟不断,你尽可放心。”

白起一拱手,“左相办事,没有不妥当的。”

魏冉眼珠子一转,忽地想起什么,低声问道:“听说白老夫人为你的婚事发愁得紧。我前两日进宫面见太后,连太后都让我帮着白老夫人张罗。我倒是奇怪,你家门槛按理说早该被媒人踏断了,何故要我张罗?”

白起脸色一黑,低着头道:“没有的事,叫左相笑话了。”

魏冉哈哈笑了两声,一拍白起肩背,“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官爵军功皆在,也是该娶妻成家了。哎,我记得从前张仪和镜嫂子在时,听他们说过你属意墨家巨子的孙女,后来倒没了下文。”魏冉抬手理了理衣襟,“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太后曾问过我,墨家巨子的孙女很受王上信赖,问我愿不愿意娶她为妻。”

白起猛地抬眼,却见魏冉一摆手,嘿嘿笑了两声,“你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只若是你喜欢她,得赶紧下手,免得太后忍不住开口,她倒不好回绝了。你也知道的,我长姐那张嘴,可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白起只抿唇叹了口气,“多谢左相。”

马车在白府前头停下,车夫放下马凳,白起与魏冉只先后下了车,还未走上白府门前台阶,便见白府家老迎出来,朝魏冉和白起一躬,说道:“起爷,老夫人正在前厅等着您……”

“哟,白国尉回来了,正是巧了!”

家老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见赵荧背着药囊从院内缓缓走过来,侧目瞧了家老一眼,朝白起和魏冉福了个身,笑道:“国尉莫不是忘了还答应去试新改好的弩机,今早泊宁都说要去找国尉去了,看这样子不像找着了,莫不是她去了蓝田大营了?”

“秦姑?”

赵荧循声看向魏冉,倒是一愣,瞧了许久才认出来,“魏冉!”

白起瞧了瞧两人,却未问出一声。倒是赵荧先笑着解释,“早年在外流亡,随了亡夫以赵为氏,隐姓埋名,也是上年秋天才回来。”

魏冉了然一笑,“前些日才听闻,秦太医的女儿回来替他伸冤翻案,我还正想会不会是你。”

赵荧摇摇头,“当年祸乱,我家中姐妹一概流散,嫁的嫁,亡的亡,回秦国的只有我一人。当初也是多亏亡夫的战友护送,不然连逃也逃不出去。说起来,也欠了魏冉大哥你的人情。”

魏冉这才扭头看向身边的白起,笑道:“秦……赵医的丈夫曾是秦军的司马,与我在郿县相识,后来她家中遭遇不测,我略伸手帮了帮罢了。”

一旁的家老看着三人叙旧,一张嘴开合几次,没讲话说出来,只叹了口气终于出声,“起爷……”

白起眉心一抬,瞧向那家老,“回去告诉老夫人,我去蓝田大营试军械了。”说罢,只转身下了台阶,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拍了拍黑马额头那撮白毛,翻身上马,直朝咸阳城大门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