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泊宁仍旧把刀攥在手中,只道:“八子好计谋,既然早已用你将秦王汞中毒的事情查了个透彻,还将我骗进局中,来干扰魏后,那日我一到议事堂,魏后便跟来了。八子这样好的算谋,区区一点点汞罢了,怎么得不到?”

明镜眉头蹙起:“汞?”

蒋泊宁气到失智,这回神来才想起战国时还只有“水银”的说话,又补了一句,“水银,是水银。”

明镜看着她,那蹙起的一双远山眉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瞧得蒋泊宁脊背发凉,一双眼睛滴溜转,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镜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却忽地敛下眼眸,轻声道:“噢,许是我听岔了。”说罢,又静了半晌,劝蒋泊宁道:“你是个聪明人,也该知道这么重要一件事,八子总不会只让你一人来做,纵使将你蒙在鼓里是不厚道,却不得不这样做。这些日子,八子没少派人跟着你,你觉得,倘若不是有我已经在这魏后宫中,八子会让你孤身犯险吗?旁的我暂借不论,八子为人还是很好的,纵使你再生气,气也有消了的一天,你该知道,不可得罪八子。”

最后那六个字,明镜咬得极重,蒋泊宁听着,忍不住抬头借着月光多看了明镜两眼,心中暗道这明镜还真是对芈八子忠心耿耿。

明镜又说道:“好了。我们应允你的事情尽已做到,你现在有了打咸阳去鬼谷的地图,倘若你要去,我自然派人手车马送你入鬼谷。这你尽可放心。我不知你找我老师是为了什么,但我只告诉你一句,鬼谷子虽然名满天下,却不见得是什么仙丹妙药,更兼我老师年事已高……”明镜看了蒋泊宁两眼,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之吧。”

明镜这一番话说得蒋泊宁一头雾水的,没等蒋泊宁反应过来,明镜便拍拍袖子,要往外头走去了。

蒋泊宁忙三两步上去抓住明镜的衣袖,道:“你这便走了?”

明镜低头瞧蒋泊宁那几根手指,道:“不走还能做甚?”

“这秦王他……”蒋泊宁抬手指向魏后宫方向,话刚起了个头。

明镜将手放在蒋泊宁的手背上,将她那只手给按下来,道:“秦王的病已入膏肓,不是人力可以转圜,三日前我查到巴姑身上时,便已经请南方来的医者瞧过医案,八子仍不知道这事。我本还想查一查谁是幕后真凶,再一同跟八子禀告,可今日却……巴姑毒计得手自尽也好,魏后过河拆桥也好,这一桩案子,是结不了了。我也再劝你一句,莫要揽事上身了,尽早离开咸阳。”

明镜低头将蒋泊宁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掰下来,抬腿就要往外头走去。蒋泊宁心中闷闷,觉得明镜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头,只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打开,蓦地,蒋泊宁听见明镜的声音又响起来。

“还有一件事得劝你,八子非池中之物,膝下那三个王子也个顶个的好,如果我是你,我会跟八子站作一队,让她欠你一些人情。”

蒋泊宁抬起头来,却见明镜头也没回,直接迈出了那座宫门。

第25章

蒋泊宁抬头看眼前那座芈八子居住的宫殿,一时竟呆在门口不知是否该进去。此刻夜已深了, 连天空中的明月都将西沉, 芈八子宫中灯火微弱,却见那灯光映衬着廊下,明明白白立着一个身影。

未等蒋泊宁抬腿走进去, 那身影先一步徐徐下了台阶, 灯火闪烁, 带着那人走到蒋泊宁跟前来。待那人走到宫门口的时候, 蒋泊宁才瞧清楚来人的模样。

月姑缓缓停下脚步,手中擎着青铜油灯,双目柔柔,看向蒋泊宁,道:“泊宁丫头,八子在内殿等你了,可还愿意去无?”

蒋泊宁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道:“劳烦月姑领路了。”

月姑握紧了手中青铜油灯, 借着灯光瞧了蒋泊宁一会儿,终究转过身去, 领着蒋泊宁往殿内走去。

内殿之中,只中央的木案上头放了一盏油灯,灯火跳着,内殿忽明忽暗。芈八子坐在木案后头,身上是素色内袍, 长发松散扎在身后,肩膀垮着,竟是露出一副罕见的疲态来。

月姑轻声道,“娘娘,人来了。”

听见月姑的声音,芈八子这才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蒋泊宁,过了许久,才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回来了。”见蒋泊宁抬起胳膊来就要拱手醒了,芈八子又摆摆手指了指木案那一侧,道:“别行什么礼了,坐下吧。”

月姑轻轻往蒋泊宁背后一推,轻声道,“坐吧,听娘娘的。”

蒋泊宁往前走了几步,提起衣摆,在木案后头屈膝跪坐下来。

芈八子直了直脊背,轻笑了一声道,“泊宁丫头啊,可生我的气无?”